他努力不动声色,让自己语气如一贯的冷硬:

  “就因为它忠心有用,我才会疼它。”

  “如果它胆敢背叛,那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声音里透着寒意。

  谢清言听着他像是在借马喻人似的。

  也许祝英台跟梁山伯交好,在马文才眼里也算是一种背叛?

  可他非但没怎么动祝英台,反而差点把梁山伯给弄死了。

  谢清言只装作听不见:

  ““哎,我就不怎么会驯马。”

  “选马也只能挑些温顺稳重的,你也知道,温顺就难免显得中庸。”

  “兴许我埋没了不少有脾气的好马,只因为它们不对我的胃口。”

  马文才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接一句“我帮你驯就是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只冷声问道:

  “那你平时都是怎么驯马的?”

  谢清言哪里驯过马,也就骑过几辆共享单车,骑着去东市买凉面,西市买烤肠。

  谢清言搜罗了一下自己那些不多的知识储存,斟酌道:

  “就用三样东西:铁鞭、铁锤、匕首。”

  马文才喂草的手停在半空。

  “我先用铁鞭抽它,如果头不听话,就用铁锤敲它的脑袋,如果它还是不服,那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喉咙。”

  武则天真是狠人。

  说完,她心里不禁感慨,武则天驯马的故事还是太有传播度了。

  这么狠辣的话,比马文才那句背叛了就杀掉更胜一筹。

  一定会让他有知音之感。

  谁料,马文才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劝道:

  “打骂是驯马最下乘的办法。”

  “马最通人性,这话别再说了,让追风听见。”

  谢清言差点就笑了。

  早期动物保护主义者珍贵影像流出了。

  系统好意提醒:

  【但后来他也亲手射杀了这匹马】

  【就因为它被盗贼骑走了】

  谢清言消化了一下这悲惨的故事,看着睫毛长长的追风。

  它已经平静下来,似乎因为察觉到了主人的维护,面对谢清言也不再焦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的。

  谢清言道歉:

  “不好意思,我说话说重了。”

  “改天我带些料豆和苹果来给它赔罪。”

  “希望它能原谅我。”

  荒唐的人就是有这好处,人家虽然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拿不准的也就全当假话看了。

  大概他也不会真把她当做专业铁锤驯马者。

  马文才又问她:

  “你真的是猜出来的吗?”

  谢清言知道他问的是追风名字,却不知道他反复问这个做什么。

  “是啊,难道我还提前打听好再跑来你面前玩猜一猜小游戏?”

  “我可没这么幼稚。”

  真是的,一定要把她的那点小巧思都问出来吗?

  这不就是一个概率学问题吗,日本人名猜佐藤,英文名字猜约翰,丫鬟名字多花草,骏马多数叫追风。

  马文才在起名字上也没什么巧思,不然书童名字怎么那么难听。

  但这话她只在心里过了一遍,并没真说他起的名字不好。

  马文才却还是沉默了。

  谢清言只好说出了她最先想好的话:

  “既然你说马亦有灵,也通人性,为什么要用它来做伤人的事呢?”

  果然,是为梁山伯来兴师问罪。

  心口那点喜悦尽数褪去,马文才把最后一把草料喂完,摸了摸追风的头,一语不发的就要走。

  谢清言真不理解他变脸速度怎么这么快。

  不过她确实是图穷匕见,这个燕国地图也确实太短了点。

  可她哪能让马文才走,连忙抛出了杀手锏:

  “文才兄,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三件事吗?”

  马文才停住脚步,像是猜到了什么,语气冰冷。

  “记得。”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想好了?”

  “想好了第一件。”

  谢清言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我要你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主动伤害梁山伯。”

  谢清言好像听到马文才笑了一声。

  不过应该是没有的。

  因为那声音不像是他习惯性的冷笑,更像是一个人忍不住哭的时候发出那种含糊的声音。

  笑和哭听起来总是很像。

  可是马文才怎么会突然哭呢?

  而且他说话的语气明明那么决绝:

  “只有这个,不行。”

  “……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为你做。”

  谢清言一阵恼火。

  其他的?那能一样吗?

  你当点外卖啊?麻辣烫里甜肠没了,加个别的丸子行不行?

  谢清言磨了磨牙:“你居然出尔反尔?”

  系统好意提醒:

  【这很正常】

  【原剧情他和祝英台大婚当日约法三章,他也只遵守了两条】

  谢清言没好气的让系统滚:

  【那至少还遵守了两条呢】

  【怎么到我这儿消费降级了】

  马文才神色冷凝,近似于一种执着:

  “不违背原则的事我自然会做。”

  “可梁山伯与我仇怨已深,他非死不可。”

  谢清言深吸一口气,想问他有什么仇,想想还是算了。

  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就为了祝英台的事?

  苏安给梁山伯留了个烧饼怎么就挨了打呢?这不是满书院里告诉人不许对梁山伯好吗?

  在这个书院里,除了祝英台,她恐怕是最关心梁山伯生死的,心里急切万分。

  然而她也知道马文才素来吃软不吃硬,故而强压怒火,反而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佛念意欲征战四方,想要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创不世之功。”

  “如今竟与一寒门学子计较无论你们有什么仇怨,如此行事都落人话柄,不是强者所为。”

  如今看来,你似乎无有远志?”

  饶是马文才什么世面没见过,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其实激将法人人都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不会用,有些人却又用不好呢。

  不过是看准人心下菜碟而已。

  谢清言这句话其实也没有完全切中马文才此时所思所想,他骤然亮起的眼睛,完全是为了另一件事:

  “这么说,你不是为梁山伯抱不平?”

  虽然她向来会用言语掩饰本心,但只要她愿意这么说,他也会信。

  谢清言疑惑:

  “他自己都没有什么不平,我有什么好抱不平的?”

  “我只是担心你。”

  梁山伯当然是做圣贤的材料,可是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不在乎贫贱的人往往也就真的会因为贫贱而死。

  伯夷和叔齐不食周粟,也确确实实是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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