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流泉巷深处。

  柳徵敞着中衣,露出嶙峋锁骨。

  他正对墙上一幅《溪山行旅图》出神。

  “先生。”

  顾铭躬身。

  柳徵没回头,枯指朝琴案方向一戳。

  “弹。”

  顾铭在蒲团跪坐。

  琴依然是那张旧琴,裂痕在晨光里如蜈蚣盘踞。

  指尖按上冰弦,《清溪》的调子流出来。

  三日苦练,指下滞涩已消。

  琴音清泠,似真有一条小溪穿过晨雾。

  最后一个泛音颤在梁间。

  柳徵转过身。

  浑浊老眼钉在顾铭手上。

  “左手名指无力。”

  他抓过琴,枯爪按弦。

  “此处轮指,要如珠落玉盘。”

  五指在弦上滚拂,音粒颗颗分明。

  顾铭凝神细看,指关节的屈伸,腕力的吞吐,甚至呼吸的节奏。

  柳徵示范完,琴一推。

  “再练。”

  他抓起墙角酒葫芦灌了一口。

  酒液顺胡须滴落。

  顾铭垂首,指尖重新压上丝弦。

  琴室只剩单调的拨弦声。

  一遍。

  十遍。三十遍……

  日影爬上琴身裂痕时,他左手名指已磨出血痕。

  柳徵忽然踢过一个小陶罐。

  “抹在伤口上。”

  罐里是褐色药膏,辛辣刺鼻。

  顾铭蘸了药膏涂在指尖。

  凉意渗入,灼痛稍减。

  柳徵靠着墙,眼皮耷拉。

  “琴为心声。”

  他突兀地说道。

  酒气混着药味在斗室弥漫。

  “你心里有火,弦上就有躁气。”

  “焚琴煮鹤,不如不弹。”

  顾铭按弦的手一僵:

  “先生,学生今日确实有心事。”

  柳徵难得的语气柔了一分:

  “有心事就回去,下次来的时候自己调整好。”

  ......

  傍晚,暮色四合。

  青柳巷小院笼在昏黄灯火里。

  顾铭对着铜镜正衣冠,靛蓝直裰浆洗得挺括,衬得他眉目清朗。

  秦明月倚着门框,指尖无意识捻着袖口暗纹:

  “今日文会……”

  她声音不高,像是在自言自语。

  顾铭系好腰间丝绦,转身看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明月也想去?”

  秦明月下颌微抬,露出惯常的清傲,耳尖却悄悄红了:

  “不行么?既然是解师相邀,应该有不少顶尖大儒。”

  “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顾铭走近,搂住秦明月的柳腰,将她拉近自己:

  “自然可以,只不过要委屈玄晖兄,再扮一回。”

  这样的场合,带妻子赴宴显然不合适。

  秦明月绷紧的肩线倏然松了,嘴角弯起又迅速压下:

  “谁委屈了。”

  她扭出顾铭的怀抱,转身往厢房走,裙裾扫过青砖。

  “我去寻那套竹叶青的男袍。”

  半个时辰后,解府。

  顾铭与“秦望”并肩而立。

  后者一身竹叶青直身,玉带束腰,折扇虚握,俨然翩翩佳公子。

  门房引二人穿过三重月洞门。

  回廊九曲,处处可见太湖石缀着瘦竹。

  花厅已点起儿臂粗的亮烛,映得紫檀大案光可鉴人。

  解熹端坐主位,着家常赭色道袍,须发如银,目光却锐如淬火钢针。

  见顾铭二人进来,只微微颔首,指间一枚黑子如羚羊挂角般落在左上角。

  “学生顾铭,携友秦望,拜见恩师。”

  顾铭躬身长揖,衣料摩擦声清晰可闻。

  秦明月随之行礼,姿态磊落:

  “晚生秦望,久仰督学大人。”

  嗓音压得低稳,听不出破绽。

  解熹落子的手顿了顿,抬眼扫过秦明月:

  “坐。”

  解熹收回视线,声如古钟:

  “棋局将残,且观之。”

  二人静立一侧。

  棋盘上黑白大龙绞杀,劫争惨烈。

  与解熹对弈的老者面如古松,每落一子,枯指都颤巍巍悬停片刻。

  “啪!”

  解熹一子钉入边角,屠龙刀乍现寒光。

  老者拈须长叹:

  “解公棋风,仍是这般酷烈。”

  烛花噼啪爆响。

  解熹推枰起身,袖摆带起微风,对着顾铭说道:

  “这位国子监祭酒陈衍公,刚刚致仕回到金宁。”

  对面的陈衍含笑着看了看顾铭,开口说道:

  “这就是那‘筷子浮起,人头落地’的顾长生吧。”

  “我看过你的那篇策论,可谓条条切中时弊。”

  顾铭再次长揖到底:

  “学生惭愧,不过是纸上空谈罢了。”

  “空谈?”

  解熹忽开口,烛光在他眸中跳动。

  “若天下官员肯依此‘空谈’行事,江西道何至于饿殍盈途!”

  陈衍也叹了口气,出言宽慰道:

  “解公还是放宽心吧,气大伤身。”

  解熹摇了摇头,起身走向饭厅。

  很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顾铭和秦明月坐在角落里,时不时地接耳两句。

  顾铭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文会性质比较私人。

  在陈衍外,解熹还邀请了三位同辈的高官大儒。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年轻人,看样子也多半是这几位大儒的学生或后辈。

  从他们问好的情况来看,这些人应该都是金宁本地学子,互相都认识。

  人到齐后,在解熹几位长辈的带领下,众人移步到旁边的小厅用餐。

  八仙桌上菜式清雅。

  蟹粉狮子头润如白玉,莼菜银鱼羹盛在甜白瓷盅里,碧绿龙井虾仁旁配着雕成莲花的脆藕。

  侍者捧来青瓷酒壶,酒液倾入盏中,显现出迷人的琥珀色,浮着细碎金桂。

  解熹几位长辈都去内厅了,其他年轻些的则分为三桌,各自入席。

  顾铭此时也正在和旁边的两人讲话。

  右首青年名为何舟,面如冠玉,腰间悬一枚和田玉环。

  前年乡试高中一甲第六,但不巧家母病故。

  因为要服丧,耽误了会试,只能在明年春闱过后和那一批举人一起参加会试。

  何舟旁边是的清癯青年则是江南道漕运总督府参议黄璘,从七品,庶吉士出身。

  这两人也都是解熹的学生。

  何舟目光温煦如春水:

  “长生师弟的策论和文赋,愚兄已经拜读多日。”

  “实在是老辣见血,堪称范本。”

  黄璘也接过话头:

  “长生师弟在院试那首《青玉案》也是上佳之作,我最喜那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顾铭在收到林闲的信后,情绪一直不高,只能勉强笑笑:

  “应试之作,惭愧,惭愧。”

  “黄师兄乃是在漕运总督府任职,不知近日江西......”

  此时,酒桌上其他年轻学子已经喝得脸色绯红,开始讨论起风花雪月来。

  “枯坐无趣。”

  一名锦袍青年啪地收拢折扇,站起来环视众人。

  “值此良夜,何不以‘宴集’为题,各赋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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