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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闸北区纵横交错的陋巷。低矮的板房挤作一团,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仍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污水在狭窄的巷道边结成肮脏的冰,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霉味和若有若无的酸馊气。

  这便是莫家母女如今的容身之所——一间不足十平米的亭子间,屋顶低矮,墙壁渗水,仅有一扇小窗对着隔壁家斑驳的墙壁。屋内陈设简陋,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个掉漆的柜子,一个小煤球炉便是全部家当。

  林氏坐在床边,就着从窗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天光,仔细地缝补着莹莹一件棉袄的袖口。那棉袄早已洗得发白,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发硬的棉絮。她的手指冻得通红,有些僵硬,但针脚依旧细密均匀,依稀可见昔日大家主母的功底。只是那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如今刻满了愁苦与疲惫,才短短月余,鬓角竟已染上几缕刺眼的霜白。

  莹莹蜷缩在母亲身边,身上裹着家里唯一一条还算厚实的旧毯子,小脸冻得发青,正拿着一小块炭笔,在捡来的旧账本背面,一笔一划地默写着昨日母亲刚教她的《千字文》。她没有喊冷,也没有抱怨环境的恶劣,只是偶尔抬起清澈的大眼睛,担忧地看一眼母亲。

  “娘,我不冷。”她小声说,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懂事。

  林氏鼻尖一酸,强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伸手摸了摸女儿冰凉的小脸,柔声道:“莹莹乖,再忍忍,等娘把这件活儿做完,换了钱,就给莹莹买新棉花,做件暖和的新袄子。”

  所谓的“活儿”,是隔壁好心的张婶介绍来的,帮一家成衣铺钉扣子、锁边角,一件只得几个铜板。这对于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懂琴棋书画、管家理事的莫家主母而言,是难以想象的艰辛。但为了女儿,她什么都愿意做。

  家产抄没,仆从散尽。从云端跌落泥潭,不过一夜之间。当初从莫府带出来的几件贴身首饰,已变卖得差不多了。最后一只陪嫁的赤金镯子,前日也拿去当了,换回寥寥几块大洋和些许铜钱,支撑着这摇摇欲坠的生计。

  “咳咳……”林氏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带着痰音。这阴冷潮湿的环境,让她本就虚弱的身子有些吃不消。

  “娘,您喝点热水。”莹莹立刻放下炭笔,小心翼翼地端起炉子上温着的一个破口搪瓷缸,递到林氏嘴边。缸里的水并不热,只是勉强不冰牙而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谨慎的、轻轻的叩门声。

  母女二人俱是一惊,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警惕和恐惧。自遭难以来,她们如同惊弓之鸟,生怕是赵坤的人又来寻衅,或是这鱼龙混杂的贫民窟里的地痞流氓。

  “谁?”林氏将莹莹护在身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莫夫人,是我,齐府的老福。”门外传来一个压低了的、苍老却熟悉的声音。

  齐府?福伯?

  林氏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警惕未消。她示意莹莹别出声,自己走到门边,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半旧棉袍、头戴瓜皮帽的老者,正是齐家的老管家福伯。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小的布袋,左右张望,神色谨慎。

  确认只有福伯一人,林氏这才轻轻拉开门口的木栓,将门打开一条缝。

  “福伯,您怎么来了?快请进。”林氏侧身让开,语气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她不愿让故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福伯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这才摘下帽子,对着林氏深深一揖:“夫人受苦了。”他看着这四处漏风的陋室,眼中满是痛惜。他是看着莫隆老爷和夫人如何风光,如何仁善的,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怎能不让人唏嘘。

  “福伯快别多礼,如今……哪里还是什么夫人。”林氏苦笑着摆手。

  福伯将手中的布袋放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桌上,低声道:“老爷和少爷一直惦记着夫人和小姐。只是如今风声紧,赵坤那起小人盯得死,老爷不便亲自前来,特地让老奴悄悄过来,给夫人和小姐送些过冬的物事。”

  他打开布袋,里面是满满一袋上等的白米,还有一小袋面粉,几块腊肉,一包红糖,甚至还有一小瓶治疗风寒的丸药。

  林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齐家能在莫家落难之时,不顾牵连,冒险接济,这份情谊,重**金。

  “齐老爷和齐少爷的大恩,林氏没齿难忘……”她哽咽着,便要行礼。

  福伯连忙扶住:“夫人折煞老奴了!老爷说了,他与莫老爷是过命的交情,莫家的事就是齐家的事。只是眼下……唉,老爷也在暗中奔走,希望能找到证据,为莫老爷洗刷冤屈,只是那赵坤势大,线索又少,一时难以……”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有劳齐老爷费心了。”林氏擦干眼泪,知道此事急不得。

  福伯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的莹莹:“莹小姐,这是我们家少爷让老奴带给您的。”

  莹莹看了看母亲,见林氏点头,才小心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用油纸包得仔细的、精致的桂花糕,还有一本崭新的《唐诗三百首》。

  “啸云哥哥……”莹莹小声念道,看着那本崭新的书,眼中流露出渴望,却不敢伸手去拿。她知道,现在家里连吃饱饭都难,更别说买书了。

  林氏心中酸楚,对福伯道:“啸云有心了。只是如今……这些东西太破费了。”

  福伯忙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少爷一直记挂着莹小姐,听说小姐喜欢读书,特地让老奴寻来的。少爷还让老奴带话给莹小姐,”他转向莹莹,模仿着齐啸云那尚带稚气却故作老成的语气,“‘好好读书,好好吃饭,等我长大了,定会护着你和林姨,再不让人欺负你们。’”

  稚嫩的承诺,在这寒冷的陋室里,却如同一道暖流,熨帖着两颗饱经磨难的心。

  莹莹紧紧抱着那本书和糕点,用力地点了点头,大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嗯!告诉啸云哥哥,莹莹会好好读书,也会照顾好娘亲!”

  福伯看着这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小女孩,心中叹息,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不敢久留,匆匆告辞离去。

  门重新关上,亭子间内恢复了寂静,却似乎因那袋粮食、那瓶药、那本书和那句承诺,而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希望。

  林氏将粮食仔细收好,然后拿起那本《唐诗三百首》,坐到莹莹身边:“来,娘教你念诗。”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稚嫩而清晰的诵读声,在这破败的亭子间里响起,穿透了冬日的严寒与生活的苦难,如同石缝中顽强探出的一株新芽,微弱,却蕴含着不屈的生命力。

  窗外,依旧是灰暗的天空和冰冷的陋巷。但在这陋巷深处,这一点由善意与坚韧点燃的微光,正努力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支撑着这对母女,在绝望中,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第0127章 陋巷微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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