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底下的玩意儿,年头久了,就容易成精。

  黑水峪这座汉墓,明面上是汉代侯爷修的,可底下压着的,怕是比汉代还邪乎的老古董。

  李司辰这伙人,眼下就像刨坟刨到了老祖宗的被窝角,刚撵跑一拨抢食的野狗,扭头就撞上了守墓的正主,是死是活,全看他们的命够不够硬了。

  ……

  书接上回。

  那“窸窸窣窣”的动静越来越近,密密麻麻,像是无数小爪子在石头上刮擦,听得人后槽牙都酸了。

  空气里那味儿也没法闻了,像是陈年棺材板混着烂肉,再加点说不出的辛辣药草一块儿沤馊了的恶臭,直冲天灵盖,呛得人脑门子发晕,胃里跟着翻腾。

  “他娘的……又、又来了!”

  王胖子两条腿抖得跟弹棉花似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还没完没了啦!”

  “别嚎了!”

  袁守诚低喝一声,侧着耳朵,仔细听那声音来的方向,“左边那条岔路!数量海了去了!”

  姜离把短铁锹横在身前,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左边黑黢黢的洞口:“听这架势,比桥头那拨只多不少。不能硬碰。”

  李司辰感觉腰间工具包里的镇魂镜热得烫人,像揣了块刚出炉的红薯,明明白白指着左边洞口深处。他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怕是捅了尸蹩的老窝了!

  “走右边这条!”

  苏锦书语速飞快,手电光唰地打在右边一条更窄、但明显往下倾斜的通道上,“左边洞壁上全是新鲜的刮痕,还有东西被拖进去的印子,是尸蹩常走的路!右边这条灰积得厚,可能更安生点!”

  没人废话。袁守诚打头,姜离押后,几人缩着身子挤进右边窄道。

  这路窄得坑爹,王胖子得吸着肚子才过得去,顶上还不停往下掉小石子儿。但逃命要紧,谁也顾不上了。

  刚往里冲了十几米,就听见身后左边洞口那“窸窣”声猛地炸开,跟潮水涌进来似的,还夹着一种尖得刺耳的“吱吱”怪叫,听得人汗毛倒竖。尸蹩群果然是从主路过来的!

  “快!再快点儿!”

  袁守诚咬着牙催。他肩膀那伤口的血又洇透了纱布,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但脚下一点没慢。

  这条废道一路往下斜,坡度挺陡,脚下全是碎石头,深一脚浅一脚,跑起来别提多费劲。万幸那些尸蹩好像没追进这条岔路,那让人牙酸的动静渐渐被甩远了。

  连滚带爬又跑了五六分钟,通道前头看着宽敞了些,手电光能照出去老远。几人实在跑不动了,扶着冰凉潮湿的石壁大口喘气。

  “歇……歇口气……胖爷我……我这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王胖子瘫在地上,呼哧带喘,胖脸上又是汗又是泥。

  李司辰也靠着墙滑坐下来,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摸了摸工具包,镇魂镜还热着,但那种明确的指向感弱了。

  他掏出水壶,递给嘴唇都干裂起皮的苏锦书:“苏姐,喝口水缓一下。”

  苏锦书接过来,小口喝着,手电光跟探照灯似的仔细扫视这个他们误打误撞进来的地方。

  这是个不大的天然石窟,形状歪七扭八,中间有个浅水坑,水色发黑,冒着淡淡的腥气。四壁有人工凿刻的痕迹,有些模糊的图案和鬼画符。

  “看这儿!”

  苏锦书突然压低声音,手电光定在一面比较平整的石壁上。那上面刻着一幅巨大的壁画,磨损得厉害,但大概模样还能看出来。

  壁画分上下两截。

  上边,画着无数小黑人,正朝着一座高耸入云、样子怪里怪气的祭坛磕头,祭坛顶上悬着一只巨大的、瞳孔冲下的眼睛图案,那眼珠子深处好像还散发着圈圈波纹样的光,罩着下面的人。

  下边,景象就吓人了——那些磕头的小人,他们的影子竟从身子里被硬扯出来,蠕动着、哀嚎着,汇成一条黑乎乎的河,流进祭坛底下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里。而他们的身子,立马干瘪、烂掉,成了枯骨。

  “偷影子……续命……”

  苏锦书声音带着抖,指着壁画上的眼睛和影子,“跟甬道石碑上记的邪法对上了!这墓的主人,那个侯爷,八成就是搞这‘司幽’邪法的!他用活人的影子来给自己‘长生’!”

  李司辰看着画上那些被抽走影子化成枯骨的人,胃里一阵恶心。这他娘哪是长生,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

  “看祭坛边上!”

  袁守诚指着壁画一角。那儿刻着几个穿着明显不一样、像是主持仪式的人,其中一个腰上挂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形状……瞅着有点像把尺子。

  “量天尺?”李司辰心里一沉。难道老袁家祖上,也跟这邪门事儿有牵连?

  王胖子喘匀了气,闲不住,拄着工兵铲站起来,凑近那个冒着泡的黑水洼,用铲子尖小心翼翼捅了捅:“奇了怪了,这水咋乌漆嘛黑的?还咕嘟咕嘟冒泡,跟煮开了似的……”

  他这一捅,坏了菜了!

  水洼里猛地“咕嘟咕嘟”疯狂翻腾起来,像开了锅的滚水,黑色尸气像潮水般涌出!

  紧接着,一阵说不出的、混合了烂肉和辛辣药材的恶臭,猛地从水底喷出来,熏得人眼睛都发酸!

  “糟了!这水不对劲!”袁守诚脸都绿了,“快退开……”

  话没喊完,整个石窟猛地一颠!跟地底有啥大家伙翻了个身似的!

  “轰隆隆——”

  低沉的闷响从脚底板传来,石壁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整个石窟都跟着晃荡。

  更要命的是,他们刚才逃进来的那个窄道口,顶上一块巨岩,在震动中“咔嚓”一声裂开,带着吓人的动静,轰隆砸了下来!

  “躲开!”姜离反应快得像闪电,一把薅住离洞口最近的王胖子,猛地往后一拽!

  “轰!”

  巨石落地,严严实实堵死了来的路!碎石乱飞,烟尘弥漫。

  等灰尘稍微散开点,几人看着被堵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的洞口,心彻底凉透了。

  “完犊子了……后路……后路让人断了!”王胖子带着哭腔,脸皱成了苦瓜,“这下真成罐子里的蛐蛐儿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被王胖子捅过的黑水洼,翻腾得更凶了,黑水汩汩往外冒,恶臭扑鼻。

  同时,一阵沉闷的、像是用巨槌砸石门的“咚……咚……咚……”声,从石窟更深、更暗的地方传过来,每响一下,脚底下的地就跟着颤一颤。

  而那“咚……咚……”声的间隙里,还夹杂着一种更细微、却更让人脊梁骨发冷的“窸窣”声,正从他们唯一能往前走的道儿——石窟另一头那个更宽的洞口里传出来。

  前头有不知名的大家伙,后路彻底封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姥姥的……跟这帮龟孙拼了!”王胖子绝望之下,凶性上来,抡起工兵铲,红着眼珠子吼道。

  “拼?拿啥拼?你这身肥肉吗?”

  袁守诚捂着肩膀,汗珠子顺着下巴颏滴答,眼神却像鹰一样扫视四周,“赶紧找!这地方既然是搞祭祀的,说不定有别的出口,或者……能治那玩意儿的机关!”

  李司辰强压住心慌,目光又钉在那幅邪门壁画上。他眼睛扫过被抽走的影子,扫过祭坛,最后定在祭坛底下那个吞影子的黑洞边上。

  黑洞旁边,好像刻着几个特别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符号。

  “苏姐!快看那个洞口的符号!”李司辰喊道。

  苏锦书凑过去,手电光几乎贴在石壁上仔细看:“是……是镇邪的符文!一种老掉牙的封印符!意思是……‘把阴秽的东西都归到虚无之地’?”

  “难道说……那黑洞不光是画着玩的,其实是……通到什么地方的‘口子’?或者……是压住邪物的关键?”

  她猛地转头,看向石窟深处传来“咚咚”声和“窸窣”声的洞口,一个吓人的念头冒出来:

  “那个方向……该不会是……主墓室?壁画上祭坛那个黑洞……实际上指的是……放棺材的地方?”

  就好像专程来回答她似的——

  “咚!!!”

  一声前所未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深处炸开!整个石窟跟打摆子一样猛晃!紧接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陡然放大,像山洪暴发般从深处涌出来!

  同时,一片浓得跟化不开的墨汁似的黑色尸气,像决堤的洪水,从那个洞口狂涌而出,眨眼功夫就填满了整个石窟!手电光在尸气里迅速变暗,只能照亮眼前巴掌大块地方。

  在这呛得人喘不过气、阴冷刺骨的尸气里,李司辰工具包里的镇魂镜,猛地变得滚烫,烫得他隔着一层布都觉得烧得慌!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左眼,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一种怪异的、好像能“看透”点啥的模糊感觉冒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凝神,使劲往尸气翻滚的深处看——

  望向尸气弥漫的深处,就那么一刹那,他左眼像是蒙了层薄雾,又猛地清晰起来——一具巨大无比的暗红色棺椁在黑气里若隐若现,棺盖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图案仿佛在蠕动!

  棺椁周围,是望不到边的尸蹩海洋,窸窸窣窣的声响直接往脑子里钻!

  海洋中心,一只小牛犊子大小、甲壳暗金的巨型尸蹩,昂着脑袋,没有瞳孔的复眼似乎隔空锁定了他们!

  而在那暗金蹩王身后,棺椁缝隙里,隐约透出一抹……让人心头发颤的、温润纯净的光晕。

  李司辰猛地一甩头,幻象没了,但那股心悸和镇魂镜的滚烫还在。

  “看……看那边!”

  王胖子突然尖声怪叫,音都变了调,手指头哆嗦着指向尸气弥漫的洞口。

  只见那片翻滚的黑气最深处,尸气翻滚得像开了锅的沥青,就在那浓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气最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血红!

  每个都有脸盆大小,红得发亮,像两汪血池,不带一丝活气儿,就那么直勾勾地,隔着老远,锁死了他们几个人。

  那东西……在靠过来!带着让骨头缝都发凉的寒意,慢吞吞地,一下,一下,压了过来!

  那根本不是灯!

  是眼睛!

  血眼逼临,绝境之中能否寻得一线生机?

  (第六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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