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宫墙 第二十八章

小说:玉碎宫墙 作者:慕青风 更新时间:2025-12-24 10:00:23 源网站:圣墟小说网
  慈宁宫东暖阁那场谈话后,沈青梧在西暖阁度过了相对平静的两日。

  说是平静,实则心潮暗涌。太后的旨意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看似沉寂的宫廷表面之下,激起了剧烈而隐蔽的波澜。长春宫被彻底查封,宫门贴上了内务府的封条,昔日煊赫的宫苑一夜之间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域。苏浅雪身边所有得脸的宫女太监,从大宫女翠浓到最末等的洒扫粗使,共计四十七人,全部被拘入掖庭狱,分开关押,日夜审讯。风声鹤唳,连带着与长春宫有过密切往来的低位嫔妃、管事太监,也都纷纷称病闭门,唯恐被那股肃杀之气牵连。

  朝堂之上,亦是暗流涌动。皇帝萧景煜称“惊悸不适”,辍朝三日。太后懿旨,命内阁三位元老及宗人府宗令暂理紧要政务。沈家“谋逆”旧案重启调查的风声,如同长了翅膀,在勋贵重臣之间隐秘流传,引得人心惶惶。当年参与审理或附议的官员,有胆战心惊托病不出的,亦有暗中串联、试图探听虚实的。沈家旧部残存的零星势力,则在黑暗中悄然睁开了眼睛,屏息等待着来自慈宁宫方向的信号。

  这一切,都被隔绝在慈宁宫高大厚重的宫墙之外。西暖阁内,暖香依旧,炭火常红,宫女按时送来精致的膳食汤药,太医每日前来请脉,言辞恭敬,开出的皆是上好的温补安神方子。沈青梧的冻疮在名贵药膏的养护下迅速好转,溃烂处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粉嫩皮肉。脸色也较之前红润了些许,只是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寒潭,映不出一丝暖阁的温馨,只余深不见底的思量与冷冽。

  她在等。等崔嬷嬷的到来,等太后许诺的“藤蔓”,等接触外界、触碰真相的机会。

  第三日清晨,雪后初晴,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糊了明纸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沈青梧正就着阳光,慢慢翻看崔嬷嬷昨日送来的一本前朝宫廷医案杂记——这是太后允她“静养”时的消遣,亦或许是某种无言的提示。

  门外传来熟悉的、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崔嬷嬷来了。

  “沈姑娘,”崔嬷嬷推门而入,身后并未跟着宫女,手中托着一个紫檀木的小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玉药碗,热气袅袅,“该用药了。”

  沈青梧放下书卷,起身相迎。目光扫过那药碗,碗中是熟悉的、带着淡淡参香的褐色药汁。但她注意到,托盘角落,不起眼地搁着一枚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毫无纹饰的木牌。

  崔嬷嬷将托盘放在桌上,端起药碗递给她,声音如常:“太医说了,姑娘气血两亏,这归脾汤需连服半月,方能固本培元。”

  沈青梧接过,道了谢,小口啜饮。药汁微苦回甘,确是上好的补药。她喝得极慢,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那枚黑色木牌。

  崔嬷嬷站在一旁,待她喝完,接过空碗放回托盘,手指似不经意地拂过那枚木牌,将其推至沈青梧手边,语气平淡无波:“姑娘喝完药,若是精神尚可,不妨去后头小佛堂走走。今日天气晴好,佛堂前的腊梅开得正好,清静,也醒神。”

  沈青梧指尖触到那冰凉坚硬的木牌,心中了然。她拿起木牌,入手沉甸甸,非木非石,质感特殊,一面光滑,另一面则有一道极细微的凹槽。

  “多谢嬷嬷提点。”她将木牌拢入袖中,“正觉得有些气闷,去佛堂看看梅花也好。”

  崔嬷嬷不再多言,收拾了托盘,躬身退下。

  沈青梧又在暖阁中静坐片刻,仔细听了听门外动静,确认值守的宫女在廊下稍远的位置,这才取出那枚黑色木牌。对着阳光细看,光滑一面隐隐有细密的、类似年轮的纹理,凹槽一面则毫无特征。她尝试用指甲、发簪尖端去探那凹槽,均无反应。

  沉思片刻,她起身,从妆奁中取出那枚自王选侍袖中得来的黑色骨片。骨片更小,色泽黝黯,边缘刻着模糊的符文。她将骨片小心翼翼地嵌入木牌的凹槽。

  严丝合缝。

  轻微的“咔哒”一声,木牌光滑的那一面,竟从中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内里中空。里面卷着一张薄如蝉翼、不足寸宽的纸条。

  沈青梧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取出,展开。上面是极其纤细、却力透纸背的寥寥数字:

  未初三刻,佛堂东耳房。沈。

  沈!沈家旧部!

  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热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她强压下激荡的情绪,迅速将纸条凑近炭盆,看着它化为灰烬。又将骨片取出,与木牌分别藏好。木牌闭合后严丝合缝,再看不出任何机关痕迹。

  未初三刻……就是下午一点三刻。佛堂东耳房……

  她抬眸望向窗外,阳光正好。时辰尚早,却已让她心绪难平。

  沈家……父亲、兄长、那些曾随着沈家旗帜驰骋沙场的面孔,模糊而又清晰地掠过脑海。四年了,他们还在!太后没有骗她!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沈青梧强迫自己静心。她重新拿起那本医案杂记,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可能的情况,预想着见面时该说什么,问什么,如何在不暴露太后安排的前提下,获取最多关于沈家现状、关于当年构陷细节的信息。

  午膳草草用过。她借口昨夜未曾睡好,要小憩片刻,让宫女无事莫要打扰。独自躺在内室床上,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默默计算着时辰。

  未初刚过(下午一点),她便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发髻。身上依旧是慈宁宫提供的素锦衣裙,外罩那件鹅黄斗篷,朴素而不失体统。她对镜自照,镜中人面色沉静,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泄露出内心的波澜。

  推开房门,廊下值守的两名宫女立刻躬身。

  “屋里闷,我去后面佛堂走走,看看腊梅。”沈青梧语气平淡。

  “奴婢陪姑娘去吧?”一名宫女试探道。

  “不必了,”沈青梧摇摇头,“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们在此候着便是,若崔嬷嬷问起,如实回禀就好。”

  两名宫女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太后和崔嬷嬷只吩咐仔细照看,不得让沈姑娘随意离开慈宁宫,但佛堂仍在慈宁宫范围内,且沈姑娘神色坦然……最终,她们屈膝应道:“是。姑娘慢行。”

  沈青梧点点头,拢了拢斗篷,沿着抄手游廊,缓步朝着慈宁宫后园的小佛堂方向走去。

  慈宁宫占地广阔,后园自成天地。虽是隆冬,园中松柏苍翠,假山嶙峋,曲径通幽。小佛堂位于园子东北角,是一座三开间的独立建筑,青砖灰瓦,古朴素雅,与慈宁宫主殿的富丽堂皇迥异。佛堂前,果然有几株老腊梅,虬枝盘结,嫩黄色的花朵疏疏落落缀在枝头,寒风中送来阵阵冷冽幽香。

  沈青梧走到佛堂前,并未立刻进去,而是驻足赏了会儿梅。目光看似随意,实则已将四周环境尽收眼底。园中静谧,远处有两个粗使太监在清扫小径上的残雪,更远处有宫女捧着东西匆匆走过,无人特别注意佛堂这边。

  她抬步踏上石阶,推开虚掩的佛堂门。里面光线略暗,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观音,香案上青烟袅袅,气氛宁静肃穆。佛堂内空无一人。

  沈青梧走到蒲团前,拈起三炷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插入香炉,合十默祝。姿态虔诚,心神却高度集中,耳力发挥到极致。

  佛堂左右各有一间耳房,供值守太监或宫女暂时歇息,亦或存放香烛等物。东耳房的门,虚掩着。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东耳房,并未停留,仿佛只是随意走动,慢慢踱到佛堂东侧的窗边,欣赏窗外一丛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忍冬。脚步,却不着痕迹地,向着东耳房门边靠近。

  就在她距离房门仅三步之遥时,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咳嗽。

  沈青梧脚步微顿,随即状若无意地转身,面向佛堂正中的观音像,再次合十,嘴唇微动,似在无声祷告。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东耳房那扇虚掩的门,极其缓慢地,向内打开了一掌宽的缝隙。

  没有声音,没有身影。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维持着祷告的姿态,脚下却如灵猫般,无声而迅捷地向前一滑——侧身,闪入了那扇门缝。

  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耳房内比佛堂更加昏暗,只有高处一扇窄窗透入些许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旧木、香烛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个旧柜子,靠墙堆着些杂物。

  一个人影,静静地立在房间最里的阴影中。

  借着微弱的光线,沈青梧看清了那人的轮廓。个子不高,略显佝偻,穿着慈宁宫低等杂役太监常穿的靛蓝色旧棉袍,头上戴着同样颜色的暖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皮肤粗糙,布满风霜痕迹,约莫五十上下年纪。

  那人也在打量她。目光浑浊,却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锐利与沉痛。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迸溅。沈青梧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时发不出声音。是激动,是悲怆,是近乡情怯般的惶恐。

  那人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暖帽。

  一张饱经风霜、黝黑粗糙的脸完全显露出来。左额角有一道陈年的刀疤,斜斜划过眉骨,让原本端正的眉眼带上了几分凶悍之气。但此刻,那双眼中没有凶悍,只有剧烈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激动、痛楚,与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沈青梧,目光最终定格在她脸上,嘴唇剧烈颤抖起来,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却又死死顿住,仿佛不敢确信,怕眼前只是幻觉。

  “小……小姐?”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石摩擦,带着明显的哽咽,“真……真的是您?老奴不是在做梦?”

  这声音,这称呼……沈青梧瞳孔骤缩,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身影——父亲沈巍身边最忠心的亲卫队长,沈忠!那个在她幼时曾教她骑马、给她削木剑、总是一脸严肃却会在她摔倒时第一个冲过来的沈叔!

  “沈……沈叔?”沈青梧的声音也在发颤,她上前一步,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是!是老奴!是沈忠啊!”沈忠再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压抑了四年的悲恸、屈辱、绝望与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他钢铁般的意志。这个曾在战场上身中数箭不曾皱眉的汉子,此刻匍匐在地,肩膀剧烈耸动,发出野兽般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小姐……您还活着……老天有眼……将军……将军和少将军他们……呜呜……”

  沈青梧的眼泪也瞬间夺眶而出。她蹲下身,想去扶他,手伸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父亲,兄长,沈家满门……沈忠的悲泣,像一把钝刀,再次狠狠剜开她心底从未愈合的伤口。

  但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于悲伤。时间紧迫,机会难得。

  她用力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叔,快起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坚定,“告诉我,沈家现在到底如何?还有多少人活着?境况怎样?”

  沈忠闻言,猛地止住哭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狠狠抹了一把,眼神重新变得坚毅锐利。他深吸几口气,迅速平复情绪,站起身,虽然依旧佝偻着背,但那股属于军人的干练气息已然回归。

  “小姐,”他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沈家……遭了大难。老将军和少将军在边关被押解回京途中,于潼关附近……‘暴病身亡’。” 他说到这四个字时,牙关紧咬,眼中迸出骇人的恨意,“尸骨……未曾运回,就地草草掩埋。夫人听闻噩耗,当夜便……悬梁自尽。在京的族人,男丁十五岁以上皆斩,十五岁以下及女眷,流放三千里,至漠北苦寒之地。四年……四年过去,老奴暗中打听,流放途中便折损过半,到达漠北后,水土不服,劳作艰辛,又……又去了不少。如今……如今沈家直系血脉,除小姐您之外,恐怕……十不存一。”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青梧的心脏。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这惨烈的结果,仍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她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指甲深深抠进砖缝,才勉强稳住身形。

  父亲,兄长,母亲……族人们……

  血海深仇!这已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而是沈氏一族几乎被屠戮殆尽的灭门之恨!

  “是谁……具体是谁动的手?除了苏浅雪,还有谁?”沈青梧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冰冷得如同地狱寒风。

  “明面上,是苏贱人父女勾结兵部几个败类,伪造书信,构陷沈家。”沈忠眼中恨意滔天,“但老奴这些年暗中查访,发现当年负责‘查证’沈家谋逆的刑部侍郎刘墉、负责押解将军和少将军的禁军副统领赵莽,以及后来在流放路上‘格外关照’沈家族人的那几个押解官,都或多或少,与一个人有牵连。”

  “谁?”

  “已故的刘嫔之父,当今户部尚书,刘文渊。”沈忠一字一顿。

  刘嫔!又是她!沈青梧脑中飞速串联:赵宫女因刘嫔被贬浣衣局,王选侍因“冲撞”刘嫔被罚入冷宫,如今沈家血案背后也有刘家的影子!这个刘家,在后宫前朝,到底编织了一张怎样的大网?

  “还有,”沈忠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老将军出事前,曾有一封密信送出,几经周折,侥幸落到老奴手中。信中说,他察觉边关军饷粮草屡被克扣拖延,背后似有户部与兵部联手的痕迹,且隐约指向宫中……有人与北狄暗中有所勾连,欲借外敌之手,耗空沈家军,甚至……构陷沈家通敌!”

  宫中有人通敌?!沈青梧倒吸一口凉气。这罪名,比谋逆更加险恶致命!若真如此,那幕后黑手所图,恐怕不仅仅是扳倒一个沈家,而是……动摇国本!

  “那封密信呢?”沈青梧急问。

  “老奴冒险将信藏于一处隐秘所在,不敢随身携带。”沈忠道,“但信中提到几个关键人名和线索,老奴记在心里。一是户部一个掌管北疆军饷拨付的郎中,姓钱,似乎与刘尚书往来密切;二是北狄那边一个经常在边境活动的商人,化名‘胡九’,实则为北狄细作头目之一;三是……”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疑惑,“将军信中暗示,宫中与此事有牵连的,可能是一位‘礼佛心善’、‘深居简出’的贵人。老奴一直不解其意,直到……直到听说小姐您在静思院遭遇,以及太后娘娘忽然插手……”

  礼佛心善,深居简出……沈青梧心头剧震。后宫之中,符合这个描述,且有足够能量与动机的……难道太后早就知情?甚至……她也牵涉其中?不,不对。若是太后参与构陷沈家,何必如今大张旗鼓重启调查?何必庇护自己?但父亲密信中的暗示,绝非空穴来风。

  谜团,似乎更大了。

  “沈叔,你如今在慈宁宫当差?”沈青梧暂时按下心中惊疑,问起沈忠现状。

  “是。”沈忠点头,“沈家出事后,老奴侥幸逃脱追捕,毁了面容,更名换姓,通过早年一点旧关系,辗转进了慈宁宫,做了个最末等的杂役太监。一来此处相对安全,二来……也存着万一之想,或许能探听到些许关于小姐、关于沈家冤情的消息。没想到……老天开眼,真的让老奴等到了小姐!”他又激动起来,眼眶泛红。

  “委屈沈叔了。”沈青梧心中酸楚。昔日威风凛凛的亲卫队长,如今却要毁容屈身,在这深宫最底层艰难求生。

  “为了沈家,为了将军,这点委屈算什么!”沈忠语气斩钉截铁,“小姐,您现在有何打算?老奴该如何相助?”

  沈青梧迅速整理思绪,低声道:“太后有意借我之手,彻查苏浅雪背后势力,并为沈家翻案。我需找到确凿证据,指向最终元凶。沈叔,你需帮我做几件事。”

  “小姐尽管吩咐!”

  “第一,联络其他尚在京中、可信的沈家旧部,暗中收集当年构陷案的所有蛛丝马迹,尤其是刘墉、赵莽、刘文渊,以及那个户部钱郎中、北狄商人胡九的相关信息。但务必谨慎,不可暴露行迹,一切以安全为上。”

  “老奴明白!”

  “第二,你在宫中,留意一切与刘嫔、文秀、吴嬷嬷、苦檀香、长春宫走水、巫蛊厌胜相关的传闻或线索。尤其是那个文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王选侍……她似乎知道很多。”

  “文秀……”沈忠皱眉思索,“这个名字,老奴似有印象。好像……先帝晚年,那位卷入巫蛊案被赐死的张美人身边,有个得力的宫女就叫文秀?若真是同一个人,她当年竟然没死?”

  又是一个惊人的线索!文秀竟可能是张美人的旧人?那张美人巫蛊案,是否也与如今的阴谋有关联?沈青梧感觉一张跨越多年、错综复杂的巨网,正在缓缓浮现轮廓。

  “第三,”沈青梧从怀中取出那枚黑色骨片,递给沈忠,“你见多识广,可认得此物?这是我从王选侍袖中找到的。”

  沈忠接过骨片,就着窗光仔细观看,又用手指摩挲边缘符文,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这……这像是西南苗疆一带巫蛊术中,用来承载‘阴诅’的‘咒骨’。材质似乎是……未足月婴孩的顶骨制成。”他声音带着寒意,“此物邪性极重,通常需以施术者或被害者至亲之血长期温养。王选侍怎么会有这个?”

  沈青梧想起王选侍腕上那渗着暗红液体的伤痕,和她日益衰败的身体,心中了然。王选侍恐怕不仅是知情人,更是某种邪术的受害者,甚至……可能是施术的媒介或祭品!

  “此事暂且记下。”沈青梧收回骨片,“沈叔,我们联系需万分小心。今日之后,若无紧急情况或太后安排,不要主动找我。一切听从崔嬷嬷传递的消息。”

  “是,小姐。”沈忠重重点头,眼中充满坚毅与忠诚,“老奴这条命是将军给的,如今能为小姐、为沈家效力,万死不辞!”

  沈青梧心中激荡,伸手用力握了握沈忠粗糙冰凉的手:“沈叔,保重。我们都要活着,看到沈家沉冤得雪,看到仇人伏诛的那一天!”

  沈忠重重点头,虎目含泪。

  就在这时,佛堂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和宫女低低的说话声,似乎在询问沈姑娘是否在佛堂内。

  时间到了。

  沈青梧与沈忠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沈忠重新戴上暖帽,压低帽檐,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拉开耳房后墙一处极其隐蔽的、类似通风口的小木板,钻了出去,木板随即合拢,看不出丝毫痕迹。

  沈青梧则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襟,深吸一口气,拉开耳房门,神色平静地走了出去。

  门外,正是那两名值守的宫女,见沈青梧从耳房出来,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方才觉得有些头晕,便进去歇了歇。”沈青梧随口解释,语气自然,“可是崔嬷嬷寻我?”

  “回姑娘,是太后娘娘那边传了新鲜瓜果来,崔嬷嬷让送来给姑娘尝尝,见姑娘不在暖阁,故来寻。”一名宫女恭敬回道。

  “有心了。”沈青梧点点头,拢了拢斗篷,“回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佛堂中袅袅的青烟和慈悲的观音像,转身,沿着来路,缓缓走回西暖阁。阳光照在她身上,在雪地上拉出一道纤细却挺直的影子。

  袖中,那枚黑色木牌冰冷坚硬。

  心中,却因沈忠带来的消息和那沉甸甸的忠诚,而燃起了一团更加炽烈、也更加冰冷的火焰。

  藤蔓已悄然延伸,毒蛇的巢穴,就在前方。

  她已踏上征途,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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