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德凤觉得,

  眼下,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死猪不怕开水烫,装疯卖傻,兴许能蒙混过关。

  所以,她拿出一副无所谓的无赖表情,

  “我是苟德凤,听说刘招男病了,我就帮她考了!”

  看她死鸭子嘴硬,还在逃避责任,公社的同志都怒了。

  一名戴眼镜的男同志,严肃地说,

  “你这是避重就轻,偷换概念!”

  苟德凤大声反驳,

  “我没偷,我才不是小偷,你血口喷人!”

  简直是鸡同鸭讲,气得那个男同志一甩袖子,退到一边去了。

  他身后的一个同志站出来,斥责苟德凤,

  “小同志,你不能信口开河。

  你帮人家考?你问人家了吗?人家需要你帮这个忙吗?”

  另一个接过话来,

  “按照公社规定,有考生生病不能参加考试,直接取消考试资格。

  这种正规的考试,不存在帮不帮。

  没人能帮别人考试。

  再说,帮完了能咋的?

  你这不是破坏考试纪律吗?”

  苟德凤大声反驳,

  “我没考上就拉倒;

  考上了,我就把岗位还给她,那是我热心帮忙,助人为乐。

  万一考上,她还占了我的便宜呢!”

  你说你的理,他耍他的横,压根对不上茬。

  看大家怒气冲冲地围过来,苟德凤开始撒泼,

  “你们吓到我了!

  只是考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都晕倒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不就是用了公社一张考卷吗?

  我不是不讲理的人,

  多少钱,我赔!”

  “什么?!

  什么!!!

  你听听,你们听听!!!

  简直一派胡言!!!

  还说什么还要把岗位还给人家!

  还说要赔卷子钱!”

  “你把公社的考试当什么了?

  这是正式严肃的考试,考上的人员要纳入编制的。

  你当是你们家菜园里的地瓜?想烤就烤?!”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公社的同志都被苟德凤荒谬的辩解搞破防了!

  “苟德凤,赶紧从实招来!

  都这个时候了,负隅顽抗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出于挽救年轻人的想法,一名女同志严肃地告诫她。

  “你瞎说,我根本不富裕。

  我们家三代贫农,家里好多衣服还带着补丁!”

  苟德凤委屈死了,

  要是家里“富裕”,她至于遭这个罪吗?

  吃商品粮也不能胡说啊!

  “什……什么?!”

  这位女同志被闹懵了!

  很快又反应过来,对方根本不具备当教师的文化水平。

  于是,公社的同志就更气了!

  “苟德凤,你赶紧交代,同伙是谁?”

  “我没有同伙,我自己来的!

  不,我的同伙是刘招男,她给我十块钱,让我帮她考试!”

  苟德凤无法自圆其说,绝望之下,开始胡乱攀咬。

  “你信口开河,调查组已经进乱石砬子了。

  等事情调查清楚,会从重从严处罚,

  还不赶紧争取宽大的机会,处罚下来,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这时,葡萄糖打完了,护士过来拔针。

  打完针的苟德凤因拒不交代,被公社治保组的同志,带到了县公安局。

  以前,总听哥哥炫耀,县里有多少大房子,有多少厂子,比村里好多少,

  她打心眼里向往这个繁华的地方。

  想不到第一次去县城,竟然是进局子,她有点难为情。

  可爸爸还在这里。

  无形中,她又对这里生出几分亲切感。

  县公安局的大门比公社的土坯门楼气派多了,

  青砖垒砌的门柱,刷着白漆的大铁门,“人民公安”红漆大字透着的威严感,

  俨然一派肃穆庄重之气。

  这大大震慑了苟德凤。

  先前,凭借着骨子里的混不吝,向公社同志撒泼耍赖的劲头,一扫而空。

  她乖得没半点脾气,让站就站,让坐就坐,

  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审问人员打开笔记本,开口道,

  “苟德凤,你的问题很严重,冒名顶替,欺骗组织,破坏招考制度。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争取宽大处理。”

  苟德凤鸡啄米一样,不住地点头。

  另一个人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儿的?”

  “我叫苟德凤,苟家窝棚人,今年二十岁。

  我哥叫苟德东,在家务农。我爸叫苟三利,在……”

  说到这里,苟德凤没来由生出些羞耻感,

  爸爸进局子,闺女也进局子,两代人在这里相聚,真的好吗?

  对方见没了声音,抬起来了头,逼视着她。

  苟德凤声音像蚊子嗡嗡,

  “我爸也在这里……”

  审问人员对视了一下,

  “你是说,你爸在县公安局工作?”

  “没听说啊,咱局里有姓苟的吗?你爸做什么工作?”

  苟德凤犹豫着,吞吞吐吐,

  “不……是,他……不是工作,也……在这里关着……”

  对面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转为平静的漠然。

  叔叔们见惯了荒唐事,对这无语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

  正要继续审问,门突然被敲响。

  门口来了个同样穿藏蓝制服的叔叔,冲屋里的同志招了招手,

  对面的一个人走出去,和来人在门外交谈,声音压得很低,

  苟德凤还是零星听到,

  “那个马德禄来自首了,说他主导的替考。”

  “那边急着审……你俩……这个先关着。”

  随即,苟德凤被带进看管室。

  是间不大的屋子,铁栅栏门,水泥地,靠墙摆着把木凳子。

  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只能听见模糊的脚步声、开关门和说话声。

  苟德凤紧绷的神经渐渐松缓,一股窃喜涌上心头,

  一定是大爷派人来救我的,呜呜,长富大爷果然疼我。

  再说公社那边。

  事情发生后,公社领导震怒,迅速组织调查。

  第一时间就由治保组的同志报了案。

  县公安局成立专案组,会同公社一起到苟家窝棚和乱石砬子村进行调查。

  真正的刘招男,是乱石砬子村一个年轻的社员,

  她和她爹被生产队长马德禄以十块钱收买,又被威胁恐吓,

  被迫“出让”了考试资格和身份。

  马德禄将作文题目和方向提前透露,让刘招男写好作文,再交给苟德凤背熟。

  处理决定很快就下来了:

  苟德凤成绩作废,

  以扰乱国家考试秩序、冒名顶替罪名,移送县公安局,劳教一个月。

  其行为记入个人档案,终身留下污点。

  乱石砬子村生产队长马德禄,利用职权胁迫村民、勾结舞弊、破坏招考公平,

  情节恶劣,撤销其生产队长一切职务,

  开除出干部队伍,降为普通社员,接受群众监督改造。

  事后,公社召开全员思想教育大会,并查堵工作环节里的漏洞。

  处罚结果一下来,【惩戒值+50】。

  空间的字闪了又闪,

  白丽雅觉醒了【超强视力】。

  虽然案件告一段落,但很多谜题还藏在人们的心里。

  考试举行前,原本应该坐镇考场的文教组,

  和被派往苟家窝棚调查赵树芬和苟三利婚姻的张建设、邹国英、王光明等同志,

  被一纸“紧急任务”调派到大裤裆村,去检查春季扫盲工作。

  替换上来的监考人员对下面各村人员不熟悉,给了冒名者浑水摸鱼的机会。

  并且,调查组发现,苟德凤口口声声说和马德禄串通,

  当马德禄出现,她满脸布满“不认识这个人”的错愕。

  而马德禄又说是自己潜进公社偷的考题,

  可试卷密封得好好的,他又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

  白丽雅心里明镜似的,

  虽然有人还逍遥法外,

  但离他坠落的日子也不远了。

  如今差的,不过是一场足够大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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