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洪秘书答应我……”刘闪很是不解。

  “你不该脚踩三只船。

  “尤其是不该在跟洪秘书达成合作后,又跟李涯要钱。”周炎冷冷道。

  “可我还是选择了洪秘书。

  “大……大哥,我真的是心向洪秘书,我是他的人啊。”

  刘闪惊惶急促的解释。

  “那是因为他们给的不够多。”

  周炎不再废话,手中的短斧脱手而出。

  唰!

  斧头正中刘闪的喉结,没入两寸有余。

  “呜……呜!”

  刘闪双目圆睁。

  叮叮咚咚。

  金条、银元落在船板上发出阵阵脆响。

  周炎拔出斧头,在他衣服上蹭掉了血水。

  拾起递上金条、美钞、银元整齐码好,一分不少塞进了刘闪衣兜里。

  然后从船里拿起铁坨子绑在刘闪身上,连带尸体一块沉入了河里。

  再倒上汽油。

  啪!

  周炎纵身跳入岸上,摸出一个火机,摩挲齿轮。

  嗤啦。

  火苗腾起。

  他随手一甩丢进了船舱,身形一展快步消失在黑暗中。

  ……

  次日。

  早上八点。

  余则成与洪智有并肩步入津海站气派的大厅。

  “钱教授已经转移去了西柏坡。

  “我北平的朋友说,钱教授留的信在北平登报,把国府和陆桥山骂了个狗血淋头,目前估计消息还没传到津海,不过也快了。

  余则成嘴角挂着笑意,边走边道。

  “何止是陆桥山,李涯也气了个半死,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钱思明和刘闪呢。”洪智有道。

  “刘闪处理了吗?

  “那小子心眼子多,一旦被抓住肯定扛不住审,到时候肯定得把你撂了。”余则成问道。

  “嗯。”洪智有点头。

  两人正说着,迎面陆桥山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显然昨晚睡的不错,还没来得及关注北平的事。

  确实如此。

  陆桥山长期失眠,尤其是陆明死后,整个人身心都熬疲了。

  昨晚李桂芬特意偷偷加大了安眠药的剂量。

  让他睡了个难得的好觉,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精气神。

  “二位,去我那喝杯咖啡?”陆桥山招呼道。

  “不了。

  “早餐喝的豆浆,肚子现在腾不出地了。”洪智有笑道。

  “老陆,你这脸色不太好,要不还是歇几天吧。”余则成一脸担心的说道。

  “不了。

  “在家看着陆明的遗物更难受。

  “上上班,跟某些人斗一斗还能提提神不是?”

  陆桥山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口吻道。

  “也对。

  “也不知道李队长查出眉目没有,这一眨眼不少天了。”洪智有道。

  “贼喊捉贼罢了。

  “等着吧,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陆桥山冷冷一笑,快步而去。

  洪智有到了站长室。

  吴敬中正在闭目养神。

  他一边擦拭书桌一边问道:“老师昨晚是没睡好吗?”

  “不是。

  “养神能静心凝气,我是准备挨骂啊。

  “钱思明终究还是跑了。”

  吴敬中看了一眼洪智有,睁开眼徐徐道。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偏了,这不符合你一贯的立场啊。

  “也不知是我老了。

  “还是你能耐大了。”

  他看向洪智有,颇有几分不满道。

  最近一堆事按洪智有过去的为人处事法则,是不可能如此偏激的。

  杀陆明。

  转移钱思明。

  洪智有都亲自参与了其中,这几乎是明着跟陆桥山对着干了。

  这种行为十分愚蠢。

  至少在吴敬中看来,陆桥山目前还是有一定利用价值的。

  “老师。

  “马上就要进入三月份,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得考虑转移的事了。”洪智有没有直接回答。

  “你还是对国府没信心?”吴敬中道。

  “你的老同学、朋友,这些国府要员都开始囤粮了,军心、人心都散了,老师觉的还能打?”洪智有笑道。

  “打是一定能打的。

  “我告诉你吧,司徒雷登前不久在京陵跟李宗仁有过一次秘密会谈。

  “杜鲁门提议,一旦国府丢掉东北、华北,美佬将和苏联谈判,要将国土一分为二划江而治。

  “长江以北是红占区,以南则为国统区。

  “以我的人脉和在津海坐镇的功勋,还有你跟美佬的关系,咱们下一站完全可以去上沪、粤州、武汉甚至是香岛。

  “所以,转移的想法暂且放一放,团结李涯、陆桥山争取多立点功,争取下一站的政治资本。”

  吴敬中看着他,谆谆说道。

  我滴个老丈人哎,你是真敢想啊。

  就苏联、美佬那点彻底分化五千年华夏文明一统,分而控制的龌龊想法,也只有委座这点智慧能被忽悠,西柏坡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怪不得老吴一直踌躇不前,有想赖在位置上干下去的想法。

  原来是抱着津海丢了,再换巢的期待。

  归根到底,还是官没做够。

  像老吴这种抱有幻想的国府要员是大部分的。

  “我知道了。”

  洪智有没有跟他争辩。

  人教人,万语无益。

  事教人,一遍则够。

  等年底郑洞国、范汉杰的大军如退潮般溃败时,明年红旗从塘沽漫卷而来时,吴敬中自然就知道错了。

  “蕊蕊她们到了,你去机场接一下。

  “顺便把陆桥山叫进来。”吴敬中吩咐。

  洪智有领命而去。

  “老陆,站长让你过去一趟。”到了情报处门口,他敲了敲门。

  “好。”陆桥山站起身。

  洪智有也不逗留,快步下楼驱车前往了机场。

  陆桥山来到了办公室。

  吴敬中正背着手站在办公桌前,脸色阴沉而严肃。

  “站长,有事吗?”陆桥山笑问。

  “陆桥山,你昨天闹哄哄的折腾了一上午,钱思明呢?”吴敬中冷冷问道。

  “应该到湾岛了吧。

  “顺利的话,这会儿他应该在台北喝早茶了。”陆桥山回答。

  “台北喝早茶?

  “把你的脑袋从脚后跟里拿出来,仔细想清楚了再回答。”吴敬中指了指他,正然道。

  “站长,你,你啥意思?”陆桥山脸色一变道。

  “啥意思?

  “我告诉你吧,钱思明这会儿正在西柏坡研究怎么搓原子弹呢。

  “棺材里躺着的是一堆砖头。”

  吴敬中拍桌恼火骂道。

  “这,这怎么可能?

  “我明明把钱思明放进了棺材,还让刘闪在棺材上做了记号,不可能让人掉包啊。”

  陆桥山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的解释道。

  “还敢嘴硬!

  “北平的报纸都满天飞了,亏你还是搞情报的,竖起耳朵多听听,多看看。

  “不止钱思明的事,你还有更严重的问题。”

  吴敬中恼火的指着他道。

  “什么问题?”陆桥山问。

  “你之前跟菲尔逊、林素芳倒卖烟土的事,已经被人捅到了傅长官那,人家在借机整你,报纸头版两件事全被你一个人占了。

  “等着吧,这件事的臭味很快就会飘到京陵。”

  吴敬中冷哼道。

  “站长。

  “菲尔逊和林素芳的事,我只是在外围负责一下关系疏通,一共都没到几千美金。

  “这,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我。

  “您,您得明察秋毫啊。”

  陆桥山有些慌了。

  “镇压学生。

  “走私烟土。

  “私扣爱国教授。

  “你现在的名声比李涯还要臭一百倍。

  “桥山,你也是老资格了,怎么会犯下如此荒谬的错误。”

  吴敬中摇头叹道。

  “站长,我……”陆桥山郁闷的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正聊着,电话响了,吴敬中拿起了听筒:

  “喂,是我啊。

  “哦,是毛局长啊。

  “钱思明的事由督察组侯厅长负责。

  “当时局面很复杂,搅合进来的有党通局、警察局、学生,还有红票。

  “这个钱思明很值钱啊。

  “指不定谁在混乱中,又或者在医院就把人转走了。

  “陆桥山?

  “不,不可能。

  “他为了转移钱思明,自己儿子都搭进去了,怎么可能勾连红票故意放水?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是,一定严查,必须把掉包钱思明的人查出来。”

  “勾结倒卖烟土的事?

  “这个可能性不大,桥山前段时间抓了傅长官女儿的一个老师。

  “对,就那个北平教授。

  “毛局长,她是青是红,王蒲臣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明显就是子虚乌有的报复。

  “是,是。

  “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再见。”

  砰!

  他重重扣上电话:“桥山,你也听到了,能挡的我都替你挡了。

  “毛局长还是要查。

  “转移钱思明的事,包括你参与烟土买卖。

  “毛局长有令,让你立即前往总部督查室接受讯问。”

  “不,不是二厅吗?”陆桥山颤声问。

  二厅是郑介民管的,保密局虽然也受二厅管辖,但拥有很大的自主权,进了督察处就麻烦了。

  “报纸上登的很明显,保密局情报处处长陆桥山。

  “这事自然得毛局长管。

  “你收拾收拾下,去京陵吧。”

  吴敬中摆了摆手道。

  “站长,求您指点迷津。”陆桥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打起了哆嗦。

  “勾结菲尔逊倒卖烟土。

  “美佬也有账,他们一查就能查到。

  “这事圆不过去啊。

  “你只能祈祷郑次长会拉你一把吧。”

  吴敬中摇头叹道。

  陆桥山见得不到有用的建议,连招呼都懒得打,扭头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

  他抬手狠狠给了自个俩大嘴巴子。

  昨天但凡长个心眼,检查一下棺材,也不至于出这鬼事。

  还有李涯这个畜生。

  自己刚遭了丧子之痛。

  他在这时候捅刀子,真特么杀人诛心啊。

  陆桥山很清楚。

  这两桩事凑一块,自己算是毁了,以郑介民、柯淑芬的尿性,躲还来不及肯定不会救自己。

  哎。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一次是真玩砸了。

  不过,走之前他必须得把刘闪找到,不把这狗东西大卸八块,他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张丽,去把盛乡叫来。”陆桥山道。

  “盛乡刚刚出去了。”张丽道。

  “早不出去,晚不出去,这时候出去了?”

  陆桥山恼火的摆手示意她出去。

  他拿起电话指尖拨了几个数字:“老彭,帮我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刘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找到了,先羁押在警备司令部,等我回来处理。”

  挂断电话。

  他又给李桂芬打了电话,让她收拾衣物送过来。

  然后,驱车去了机场。

  ……

  陆桥山一去总部,就被毛人凤羁押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

  风云突变。

  五月初,李宗仁成功当选副总统。

  司徒美登与魏德迈对其大力吹捧,令蒋氏父子极为震怒。

  同时,东北、华东战场,红票大军势如破竹,已然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局势愈发对国军不利。

  与此同时。

  国府的经济进一步溃败,百姓民不聊生,军车在城内四处调动,四处弥漫着一种压抑、悲沉的气息。

  同时,平津一带的学生运动也日益高涨,给暗无天日的津海城注入了为数不多的一丝活力与希望。

  6月26日,上午8:32分。

  洪智有脚步匆匆的走进了站长室。

  “智有,河西地库的古董都倒腾完了吗?”吴敬中迫不及待的问道。

  “倒腾完了,昨天最后一批已经运到了岛上。

  “另外马汉三那边也运去了最后一批。

  “马主任是真肥啊,根据师母所说,他的东西比老师你的还多。

  “据刘玉珠说,这还仅仅只是马汉三所存的一半而已。”

  洪智有悄声回答道。

  “哎,还是失算了。

  “你就该让那个女人再吹吹风,争取让马汉三多运点过去。

  “他手里的那都是好东西,不少是从皇宫里流出来的。

  “红票是啥?

  “那就是一群土包子,万一将来北平陷落,落他们手里不就全砸了吗?”

  吴敬中拍打着手心,颇是叹息道。

  “老师。

  “狡兔三窟,马汉三能运一半已经很不错了。

  “他的儿子、亲戚也不是省油的灯,都盯着呢。”

  洪智有道。

  “是啊,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刚刚接到消息,马汉三明天要亲赴津海调配物资,这时候来,你得长个心眼啊。”吴敬中道。

  “这个马汉三,为李宗仁摇旗呐喊,让委座十分不满啊。

  “我听说王蒲臣搜集了他不少黑材料。

  “我有种预感,毛人凤要对他下手了,你跟他来往可得当点心,必要的时候可以助毛人凤一把送他上路。”

  吴敬中提醒道。

  “老师放心。

  “我有分寸。”洪智有道。

  “戴笠的事一直是个雷啊,最好是能做掉马汉三,要抓取审会很麻烦。”吴敬中道。

  “马汉三大概是不会供的。

  “刘玉珠有了身孕。

  “我要保住她,马汉三是聪明人,横竖是个死,我好歹能帮他护住刘玉珠。”洪智有道。

  如果没记错,马汉三是7月1号被毛人凤秘密抓捕的,9月底在京陵被枪决的。

  也就是说,还有几天毛人凤就要下手了。

  马汉三这时候想来津海,多半是为了求自己跑路。

  看来得想个法子才行。

  既要明着答应马汉三,又要让他走投无路,回到北平才行。

  “你心里有数就好。”吴敬中点头。

  正说着,门响了。

  “站长,在吗?”门外传来李涯的声音。

  吴敬中一摆头,洪智有上前打了门。

  梳着大背头,满脸春风得意的李涯走了进来:

  “站长……”

  “你们忙。”洪智有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站长,我们的人摧毁了廊坊一个交通站,在现场发现了一张书单,你看看。”李涯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道。

  “师陀文集,这能说明什么?”吴敬中看了一眼笑问。

  “这几个字对我来说很眼熟。

  “之前余主任常去的那家书店,门口挂的书名牌篇‘师陀文集’几个字根这个很像。

  “我找柳云琛鉴定过。

  “他很肯定这极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李涯道。

  “柳云琛那就是个打着大师名号的骗子。

  “这种人,为了掏你的兜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当不得真。

  “当然,如果是真的,那又能证明什么?”

  吴敬中笑了笑,问道。

  “余……那就说明这家书店的老板极有可能是红票地下党。”

  李涯本想说余有嫌疑,话到嘴边又改了。

  他知道,没有证据是说服不了吴敬中的,只会徒找不自在。

  “嗯。

  “有这种可能。

  “同意秘密监控,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吴敬中道。

  “是。”李涯欣然点头。

  “只是现在情报处和装备室在洪秘书手里,有好多事我办起来不方便。”摸了摸鼻子,李涯接着道。

  “你们可以私下协商嘛,又不是外人。”吴敬中就是不松口,把情报处给他。

  “行吧。

  “那我去问问智有。

  “对了,老师,陆桥山应该是回不来了吧,我听说到现在还羁押着,应该是出不来了吧。”李涯问道。

  “是啊。

  “你这一招够狠的,两管齐下,陆桥山是翻不了身了。”吴敬中道。

  “老师。

  “我可是单管。

  “钱思明就是让红票劫走的。

  “我查过陆桥山订制棺材的铺子,出事当天,那家老板就跑路了。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圈套。

  “我、陆桥山都被刘闪、红票联手耍了。”

  李涯道。

  “你的意思是这个刘闪是红票?”吴敬中问道。

  “是的。

  “除了是红票,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是跟我还是陆桥山,他都有不错的前程。

  “没道理啊。

  “除非有人给了他更加难以拒绝的诱惑。

  “他办完事,拿着钱跑路了?”

  李涯咬了咬嘴唇,皱眉分析道。

  “不用想了。

  “这个人肯定是红票,他之前给周云翼、林桃做过家政,指不定就是在那会儿被洗的脑。”吴敬中怕他怀疑到洪智有头上,连忙道。

  “也只能是这样了。

  “不过,这个麻烦您看下。”

  李涯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

  上边是一个头略尖,眯眯眼的黄杉清瘦小伙。

  “这是谁?”吴敬中问。

  “罗兵,同元书店的伙计。”李涯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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