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六年,二月,春光正好。

  洛阳的冬天尚未完全退去,宫墙角落里的积雪还未消融。

  但庭院中的几株红梅已经绽放,为这座历经沧桑的帝都带来一抹春意。

  刘备在刘理的搀扶下,缓步走在宫苑的青石小径上。

  他已年过六旬,长年的征战与操劳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

  去年冬天的一场风寒更是让他缠绵病榻数月。

  今日难得精神稍好,便在爱子的陪伴下出来赏春。

  “父皇请看,那株红梅开得正盛。”

  年轻的刘理指着不远处的一株老梅树,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

  “太医说父皇病体好转,恰如这春回大地,正是吉兆啊。”

  刘备微微一笑,拍了拍儿子的手:

  “朕卧病这些时日,陈相又身故。”

  “朝中诸事繁杂,多亏李相与百官操劳。”

  “今日见这春色满园,心中郁结也散去了不少。”

  “……父皇洪福齐天,自当早日康复。”

  刘理恭敬地回答。

  父子二人沿着小径缓缓而行,内侍们远远跟随。

  行至华林园中,但见亭台楼阁在初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有些梁柱已见斑驳,漆色也有些剥落。

  刘备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轻叹一声:

  “洛阳虽复为都城,然经年战乱,宫室多有损毁。”

  “朕记得当年在下邳时,虽偏安一隅,宫室却也齐整。”

  “如今天下一统,都城宫室反不如昔,未免有失天子威仪。”

  刘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轻声道:

  “父皇之意是?”

  “朕欲拨库银三百万钱,重修宫室,以彰大汉威仪。”

  刘备目光深远,“自黄巾之乱以来,天下纷争数十载。”

  “今朕虽兴汉祚,然民心未固。”

  “宫室壮丽,亦可安民心,示天下以太平。”

  刘理沉默片刻,倒底是点头称是道:

  “……父皇圣明,宫室壮丽,确可显我大汉国威。”

  于是,次日早朝。

  刘备便将自己打算修建宫室之意告知群臣。

  多数朝臣纷纷附和,称此乃彰显国威之举。

  唯有李翊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刘备察觉其脸色异状,便问道:

  “……子玉跃跃欲试,莫非有些见解?”

  李翊出列,肃然一揖,朗声道:

  “臣窃以为修建宫室之议不可。”

  “昔大禹欲拯天下黎民于水火,故宫室卑陋,衣食俭省。”

  “勾践为拓御儿之疆,亦约束己身,节用富国。”

  “汉文景二帝,为弘祖业,罢筑百金之台,衣弋绨之服。”

  “霍去病中才之将,犹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此皆明乎远虑者必略近事,务外者必简内也。”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李翊继续说道:

  “今建始殿前,足容群臣朝谒。”

  “崇华殿后,足备内官居止。”

  “华林、天渊,足以供宴游。”

  “亟宜止缮门阙,修治城池。”

  “其余力役,且待丰年。”

  “当务之急,专以劝农桑为重,整饬军备为急。”

  “民富兵强,寇戎自服矣。”

  刘备脸色微沉,良久方道:

  “……李相之言,不无道理。”

  “然宫室修缮,亦非全为享乐。”

  “今四方来朝,见宫室卑陋,恐轻我大汉。”

  李翊再拜,正色道:

  “陛下,宫室之威,不在雕梁画栋,而在德政广施。”

  “昔尧舜茅茨不翦,而天下归心。”

  “桀纣琼台瑶室,而身死国灭。”

  “臣恐大兴土木,徒耗民力,有损圣德。”

  满朝文武之中,独李翊力谏刘备莫要大建宫室。

  之所以众人皆畏惧怕生事,是因为李相爷性格过于偏执。

  按理说,以如今蒸蒸日上的汉朝而言。

  拨两百万钱出来修建宫室,彰显国威,并无不可。

  那点钱对于齐汉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皇帝连这点私人爱好都不能有的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刘备默然不语,挥手示意退朝。

  当夜,内侍王顺侍奉刘备用药,见皇帝面色不豫,轻声道:

  “陛下日间似为李相之言所扰?”

  刘备揉了揉太阳穴,轻叹:

  “李相忠直,所言在理。”

  “然朕年事已高,欲稍修宫室,亦不为过。”

  王顺小心地道:

  “李相确是忠直,然未免过于固执。”

  “陛下乃天子,修葺宫室,理所应当。”

  “且今国库充盈,区区两百万钱两,何足挂齿?”

  “李相当廷直谏,未免不敬。”

  刘备瞥了王顺一眼,目光如电:

  “汝欲离间君臣乎?”

  王顺慌忙跪地: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陛下不平。”

  刘备沉默片刻,缓缓道:

  “朕与李相,相识于微末。”

  “当年朕败走郯县,李翊舍命相随,朕与之情同手足,非旁人可以间也。”

  “如此忠臣,岂是汝可妄议的?”

  王顺叩首不止:

  “奴婢愚昧,陛下恕罪。”

  次日,刘备召李翊入宫议事。

  二人漫步于华林园中,刘备指着园中景色道:

  “春日将至,万物复苏,朕心亦为之振奋。”

  李翊恭敬道:

  “陛下病体初愈,不宜过于劳碌。”

  刘备停下脚步,直视李翊:

  “昨日卿之谏言,朕思之再三。”

  “卿可知朕为何欲修宫室?”

  李翊不假思索答:

  “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朕非为享乐。”

  刘备远望宫墙,“朕年事已高,去日无多。”

  “太子仁厚,然经验不足。”

  “朕欲留给他一个稳固的江山,也包括一座配得上大汉天威的宫殿。”

  “如此,四方来朝,不敢轻视。”

  李翊深深一揖:

  “陛下为太子计,臣深以为然。”

  “然臣以为,留给太子最宝贵者,非宫室之壮丽。”

  “而是民心之归附,国库之充盈,将士之用命。”

  “昔秦始皇建阿房宫,绵延三百里,二世而亡,何也?”

  “失其民心也。”

  刘备默然良久,轻叹道:

  “卿言甚是,朕几为谗言所误。”

  李翊道:

  “陛下过谦。臣昨日言辞过激,亦有不当。”

  刘备摆手: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朕若连直谏都不能容,何以为君?”

  随即笑道,“朕已决定,停止修宫室之议,将款项用于河工与军备。”

  李翊拜伏于地:

  “陛下圣明!”

  刘备点头,转身对随行的王顺等内侍道:

  “尔等听着,李相乃国之栋梁,朕亦敬重三分。”

  “今后若有谗言李相者,定不轻饶!”

  众内侍惶恐应诺。

  修建宫室之议遂免。

  然旁人皆能看出,刘备内心里还是有些不悦的。

  因为刘备修建宫室除了一点私心外,其实也是想借此机会冲冲喜。

  只是最后单纯有些“畏惧”李翊,不得已采纳了他的忠言罢了。

  既然修建宫室不行,刘备便借着新春带来的生机。

  在早朝这时,做出另一个决定。

  “朕自去岁冬病重,深觉生死无常。”

  刘备的声音虽不如往日洪亮,却仍带着帝王的威严。

  “今春气回暖,病体稍安,实乃上天垂怜。”

  “故特颁诏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者外。”

  “一律赦免,与民更始。”

  朝堂之上一片称颂之声。

  就在这祥和的氛围中,廷尉陈群持笏出列,呈上一卷奏疏。

  “陛下,”陈群躬身道,“臣有《论复肉刑疏》上奏。”

  “今大赦天下,仁德广被。”

  “然臣思及刑律之事,犹有未尽之处。”

  刘备示意内侍接过奏疏,缓缓展开。

  陈群继续陈述:

  “古之肉刑,经圣人设置。”

  “非为残民,实为恤刑。”

  “今汉律废除肉刑,一年刑杀竟达万人。”

  “若复肉刑,以刖、劓、黥等刑代死。”

  “每年可少杀三千人,此乃仁政也。”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哗然。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刘备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群臣:

  “陈廷尉之议,诸卿以为如何?”

  一阵沉默后,

  李翊稳步出列,深施一礼:

  “……臣以为不可。”

  李翊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肉刑惨酷,不用已历年数百。”

  “一旦复行,恐善名未彰而恶名已宣。”

  “今陛下初颁大赦,天下感念仁德。”

  “若忽复肉刑,百姓何所适从?”

  “陛下又将何以自处?”

  陈群争辩道:

  “李相岂不知,以肉刑代死,实为活人之术?”

  李翊从容对答:

  “活人之术多矣,何必取此骇俗之策?”

  “臣以为,可按原来刑法的所欲轻之死罪,倍其居作刑期。”

  “如此,内有以生易死之恩,外无刖劓骇耳之声。”

  这番话引得朝中诸多大臣纷纷点头称是。

  太常卿杨仪便出列附和:

  “……李相所言极是。”

  “昔文帝除肉刑,天下称仁。”

  “今若复之,恐失民心。”

  大司农麋竺也道:

  “肉刑一复,伤残者众。”

  “不仅失其劳作之力,更使朝廷蒙暴虐之名。”

  刘备看着这场争论,若有所思。

  待群臣稍静,他忽然问李翊:

  “……朕有一事不明。”

  “建国之初,卿屡次上书,主张严刑峻法。”

  “如今海内初定,卿却屡屡建言废除酷刑。”

  “何以前后相悖若此?”

  李翊再拜,从容应答:

  “……陛下明鉴。”

  “昔者天下大乱,礼崩乐坏,民不知禁。”

  “若不以严刑立威,何以止暴禁非?”

  “此乃乱世用重典之意。”

  他稍作停顿,环视群臣,继续道:

  “今海内初定,人民思安。”

  “当此之时,宜施仁政,使民休养生息。”

  “故治国之道,当因时制宜。”

  “昔孔子曰:‘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此之谓也。”

  刘备闻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他转向一旁监国听政的太子刘禅:

  “太子可听明白了?”

  年轻的刘禅恭敬地回答:

  “儿臣谨听。”

  刘备语重心长地说:

  “李相治国,深知变通之道。”

  “乱世用重典,治世施仁政,此乃通达之见。”

  “汝当谨记,为政者当审时度势,不可拘泥于一法一策。”

  刘禅躬身领命:

  “儿臣定当谨记父皇教诲,认真学习李相治国之道。”

  李翊连忙谦辞:

  “……臣不敢当。”

  “陛下圣明,太子仁孝,此乃天下之福。”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下诏:

  “朕思肉刑之议,李卿所言甚合朕意。”

  “肉刑惨酷,断不可复行。”

  “其按李相所奏,凡可轻之死罪,倍其居作之期。”

  “另命廷尉府重订刑律,务求宽严相济,合于时宜。”

  诏书既下,群臣拜服。

  陈群虽未全遂其志,然见李翊之议确实周详,也心悦诚服。

  肉刑之议既罢,刘备又谈下一件事。

  “诸卿,”刘备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陈相仙逝,朕心甚痛。”

  “然国不可一日无相,内阁不可久无首辅。”

  “今日朝会,便议一议这首辅人选。”

  话音甫落,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御史中丞周鲂率先出列:

  “陛下,臣以为李相虽致仕归隐。”

  “然其威望素著,才干超群。”

  “当此国家用人之际,不妨请李相再度出山。”

  此言一出,立即得到不少朝臣的附和。

  步骘紧接着奏道:

  “……周御史所言极是。”

  “李相昔年主持朝政,内修政理,外御强敌,方有今日之盛世。”

  “若得李相再度执掌内阁,实为社稷之福。”

  阶下群臣中,多有李翊昔日门生故吏。

  此刻纷纷进言,恳请李翊复出。

  然而,一直静立班列之前的李翊,却缓步出列,深施一礼:

  “……老臣多谢诸君厚爱。”

  “然老臣既已致仕,便当安心养老。”

  “且自古贤者退而不返,方显朝廷人才济济。”

  “这首相之位,老臣断不敢受。”

  刘备微微倾身:

  “子玉既不愿复出,可有人选举荐?”

  李翊从容奏对:

  “陈相临终前,曾与老臣密谈,举荐四人:”

  “庞统庞士元、刘晔刘子扬、徐庶徐元直,及诸葛亮诸葛孔明。”

  “此四人,皆国之栋梁也。”

  话音方落,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太仆出列道:

  “如今朝野之中,以庞士元呼声最高。”

  “其在徐州任上反腐之时,政绩斐然,深得青徐一带民心。”

  董允却道:

  “刘子扬亦是不二人选。”

  “其执掌户部多年,精通财政。”

  “如今国库充盈,多赖其力。”

  刘备静听群臣争论,目光深邃。

  待议论稍歇,他忽然问道:

  “关中战事,近来如何?”

  这一问,看似突兀。

  却让精明的大臣们立即明白了天子心意——

  诸葛亮如今正担任雍凉都督,镇守关中。

  刘琰当即会意,立即奏道:

  “诸葛亮在关中,屡破魏军。”

  “稳固边防,功勋卓著。”

  “臣以为,不妨召其回京,委以首相之任。”

  这一提议,顿时在朝堂上掀起波澜。

  光禄勋邓芝立即附和:“

  诸葛孔明确为不二人选。”

  “其昔日随李相学习政务,深得真传。”

  “后又经多方历练,文武兼备。”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认同这一选择。

  谏议大夫便直言不讳:

  “诸葛亮虽有才干,然与李相、陈相比,终究资历尚浅。”

  “首相之位,关系国本,岂可轻授?”

  司隶校尉也道:

  “庞士元、刘子扬皆在建国初时便已入仕,功勋卓著。”

  “诸葛亮虽才,当循序而进。”

  朝堂之上,争论再起。

  刘备静静听着,目光最终落在一直沉默的李翊身上:

  “子玉以为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凌烟阁功臣第一人身上。

  李翊缓步出列,朗声道:

  “老臣以为,不妨给孔明一个机会。”

  此言一出,满堂皆默。

  李翊继续道:

  “昔年老臣教导孔明时,便知其非池中之物。”

  “这些年来,其在地方、在军中,皆证明才干。”

  “虽年轻,然锐气正盛,正是开拓之才。”

  他微微一顿,环视群臣:

  “况且,万事有陛下掌舵。”

  “有老臣等在旁辅佐。”

  “纵有差池,亦无大碍。”

  刘备闻言,龙颜大悦:

  “子玉此言,正合朕意。”

  “既然如此……”

  “陛下,”

  李翊忽然打断,“老臣尚有一言。”

  “可命庞统、刘晔为次辅,任左右二相。”

  “徐庶仍与太史慈一同掌兵部。”

  “如此既可让诸葛亮施展抱负,又可保朝政平稳。”

  随着鲁肃、荀攸的相继病逝。

  内阁的左右二相位置一直是有空缺的。

  这所以空缺出来,既是需要给权力交接一个缓冲。

  同时,也为了进一步帮陈登巩固权力。

  如今陈登病逝,内阁的大权位置相继空出。

  这一周全之策,顿时让原本反对的臣子们也心悦诚服。

  不少大臣纷纷表示:

  “若如此安排,臣无异议。”

  刘备见群臣再无反对,遂下诏:

  “即召雍凉都督诸葛亮还京,授内阁首相,总领朝政。”

  “庞统、刘晔为次辅,任左右二相,共参机要。”

  退朝后,刘备独留李翊至后殿。

  春风透过窗棂,吹动殿内的帷幔。

  “子玉今日力排众议,举荐孔明,可是已有全盘考量?”

  刘备问道。

  李翊含笑:

  “孔明之才,胜老臣多矣。”

  “只是资历尚浅,需人扶持。”

  “今有庞统、刘晔为辅,徐庶掌兵,朝政可保无虞。”

  刘备点头称善,忽又道:

  “子玉当真不愿再执掌朝政?”

  李翊微笑摇头:

  “老臣年事已高,当效仿留侯故事,功成身退。”

  “况且,为江山社稷计,当培养新人。”

  “使大汉基业,代有贤才。”

  言外之意,只要诸葛亮干的好。

  李翊会把兵权也交给他。

  到时候,真正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之所以不第一时间交兵权关,还是需要保证权力的正常交接。

  毕竟朝中,现在只有李翊能够镇住群臣。

  同时,李翊也需要对诸葛亮进行考核。

  当诸葛亮能真正完全胜任首相之位时,李翊才会把大司马大将军之位交给他。

  即军权交给他。

  ……

  长安都,督府内。

  诸葛亮正与姜维、李严等人研讨伐魏方略。

  案上铺着精心绘制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进军路线。

  “若得朝廷准许,我军可分三路出关。”

  诸葛亮手指舆图,目光炯炯:

  “一路出潼关直取汉中,一路经阳平关袭取巴西,还有一路……”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亲兵捧着一卷黄绫诏书快步而入:

  “都督,朝廷急诏!”

  诸葛亮整了整衣冠,率众将跪接诏书。

  当听到“即召雍凉都督诸葛亮还京”时,堂内众将无不愕然。

  姜维第一个按捺不住:

  “都督!伐魏大计正在紧要关头,朝廷为何此时召您回京?”

  关中众人,此时都翘首以盼着朝廷批准他们伐魏灭蜀的提议。

  没想到等来却不是允许出兵的命令,而是召雍凉大都督诸葛亮回京的诏命。

  李严也皱眉道:

  “莫非朝中有人忌惮都督功高,故意在此时……”

  诸葛亮抬手止住众将议论,缓缓卷起诏书,目光深邃:

  “既是朝廷诏令,我等自当遵从。”

  他转向一直静坐一旁的陆逊:

  “伯言,你如何看待此事?”

  陆逊轻抚长须,微微一笑:

  “都督,此乃喜事啊。”

  见众人不解,陆逊徐徐道来:

  “如今天子病重,陈相新丧,李相虽德高望重,却已半隐于朝。”

  “此时急召都督回京,若非为继任首相,何必如此匆忙?”

  堂内顿时一片寂静。

  诸葛亮摇头叹息:

  “我在关中虽有些许政绩,然与李相、陈相比,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首相之位,如何敢当?”

  “……都督过谦了。”陆

  逊正色道,“公在交州、荆州、关中,政绩有目共睹。”

  “况且……”

  他压低声音,“既然朝廷已有决断,想必李相也已首肯此事。”

  “你若不归,反倒显得怯懦了。”

  诸葛亮默然良久,终于点头:

  “伯言所言极是。”

  姜维在旁侧问道:

  “都督若去,关中军政如何是好?”

  “伐魏大计岂不半途而废?”

  诸葛亮沉吟道:

  “我会上表朝廷,举荐伯言暂代关中军政。”

  “你等务必尽心辅佐,不可懈怠。”

  三日后,启程之时将至。

  诸葛亮轻装简从,只带了十余亲随。

  然而当他走出都督府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从都督府到长安城门,道路两旁站满了百姓。

  有拄着拐杖的老翁,有怀抱婴孩的妇人,有放下农具的农夫。

  还有捧着鸡蛋、布匹的商贩。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上前,跪倒在地:

  “都督!您在关中减赋税、兴水利、办学堂,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

  “您这一走,我们该如何是好?”

  顿时,哭声四起。

  一个孩童挣脱母亲的手,跑上前拽住诸葛亮的衣袂:

  “诸葛爷爷不要走!”

  诸葛亮俯身抱起孩童,眼中已有泪光。

  他想起八年前初到关中时,这里还是战乱后的荒芜景象。

  这八年来,他与军民同甘共苦。

  开垦荒地,重修水利,振兴文教……

  交州十年,关中八年。

  人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八年呢?

  “各位父老!”

  诸葛亮声音哽咽,“亮奉诏回京,实非得已。”

  “然陆伯言将军才德兼备,必能善待关中百姓。”

  人群中有人高呼:

  “我们只要诸葛都督!”

  这时,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朗声道:

  “都督在关中,不仅让我们吃饱穿暖。”

  “更重开学堂,使寒门子弟也能读书明理。”

  “此恩此德,永世难忘!”

  诸葛亮将孩童交还其母,走向年轻人。

  “学问之道,贵在持之以恒。”

  “如今朝廷大开科举,放开门庭限制。”

  “他日你若能金榜题名,便是对亮最好的回报。”

  那年轻人深深一揖:

  “学生定不负都督期望。”

  陆逊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

  “昔日萧何治关中,百姓感念,也不过如此罢。”

  最终,诸葛亮还是必须启程。

  他向着送行的百姓深深三揖,翻身上马。

  春风卷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姜维、李严等将领一直送到十里长亭。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诸葛亮在亭前勒马,“诸位请回吧,好生守护关中。”

  姜维单膝跪地:

  “都督放心,末将等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诸葛亮点头,目光扫过这些与他并肩作战的将领,最后落在陆逊身上:

  “伯言,关中就暂时拜托你了。”

  “具体的都督人选,还须等朝廷旨意下来。”

  虽然诸葛亮委托了陆逊代管关中诸事。

  但只有朝廷才能任命雍凉都督人选,诸葛亮说了不算。

  他最多只能向朝廷建议,最终拍板决定的——

  只有内阁和刘备。

  陆逊郑重还礼:

  “……都督可放心入京。”

  “但愿他日朝堂之上,你能大展宏图,实现平生抱负。”

  马车缓缓启动,诸葛亮最后回望了一眼长安城。

  夕阳下的城郭巍峨壮观,而更让他留恋的,是这片土地上淳朴的百姓。

  他想起离开交州时的情景,那时也是如此——

  百姓夹道相送,哭声震天。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他始终秉持的信念。

  “大人,”

  驾车的亲随轻声问道,“此去洛阳,前路如何?”

  诸葛亮收回目光,神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无论前路如何,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而关中的百姓,将会长久地传颂着这位任八年,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诸葛都督。

  ……

  建业城中,吴王宫阙连云。

  飞檐叠翠,较之洛阳皇宫竟不遑多让。

  时值暮春,

  淮河上画舫如织,笙歌不绝。

  吴王刘永正在新落成的“望仙台”上大宴群臣。

  “诸位爱卿。”

  刘永举杯,满面红光,“今日望仙台成,当与诸君共醉!”

  这望仙台高九丈九尺,台基以白玉砌成,栏杆雕着蟠龙翔凤。

  台上悬着南海珍珠串成的帘幕,地上铺着从波斯商人那里买的绒毯。

  歌女们身着绫罗,在台中央翩翩起舞,宛如仙子临凡。

  国相诸葛瑾坐在席末,眉头微蹙。

  他看着席间觥筹交错,听着耳边丝竹靡靡,心中忧虑日深。

  酒过三巡,刘永得意道:

  “自父皇封孤为吴王,至今已历六载。”

  “赖东海盐利、江南丝茶。”

  “府库充盈,甲兵强盛。”

  “近日又得交趾象牙、南海明珠,此皆海贸之利也。“

  大将军全琮奉承道:

  “大王英明,开海通商,致吴国富甲天下。”

  “今观此台,虽汉武柏梁台不及也!”

  刘永大笑,命侍从抬上一个大箱。

  箱开时,满室生辉——竟是整箱的金饼。

  “此乃近日海商所献,”

  刘永随手抓起一把金饼,任其从指间滑落。

  “孤欲再扩水师八千,打造楼船百艘。”

  “以向海外番邦宣扬我国国威,诸君以为如何啊?”

  席间顿时一片附和之声。唯有诸葛瑾起身谏道:

  “大王,如今水师已有三万,楼船二百。”

  “足可以保境安民。”

  “若再扩军,恐劳民伤财,且招朝廷猜忌。“

  刘永不悦:

  “国相何出此言?朝廷既许各藩国自练兵勇,维护国内稳定。”

  “孤何错之有?“

  宴会遂不欢而散。

  当夜,诸葛瑾密访好友严畯。

  严府书房中,烛火摇曳。

  “曼才兄,”诸葛瑾忧心忡忡,“今日宴上,大王又欲扩军。”

  “兼之其又与东夷来往密切,孙权贼心不死,一直想反攻中土。”

  “长此以往,恐生祸端啊。”

  严畯沉吟道:

  “……子瑜所虑极是。”

  “不过,我闻令弟孔明不日将回京继任首辅,此事可真乎?”

  “消息确实。”

  诸葛瑾点头,“只是未得验实。”

  “此乃天赐良机!”

  严畯击掌道,“若令弟执掌朝政,子瑜何不借其首相之力,调回京师?”

  “既可全兄弟之情,又可避此是非之地。”

  诸葛瑾叹息:

  “我何尝不想?只是大王始终不准我辞官。”

  “既然如此,”严畯压低声音,“不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三日后,

  刘永召诸葛瑾入宫议事。

  “孤思之再三。”

  刘永指着案上的水师扩建图样。

  “扩军之事,势在必行。”

  “国相为何总是阻拦?”

  诸葛瑾心中已有计较,从容奏对:

  “臣非阻拦,实为大王计。”

  “如今朝廷虽许各藩练兵,然过度扩张,必招猜忌。”

  “臣以为,不如将资财用于修建宫室。”

  刘永愕然:

  “此言何意?”

  “大王请想。”

  诸葛瑾缓缓道,“扩军练兵,形同谋逆。”

  “而修建宫室,不过是诸侯享乐。”

  “朝廷见大王耽于享乐,反而放心。”

  刘永若有所思:

  “继续说。”

  “昔年越王勾践献西施于吴王,正是示弱之计。”

  “今大王广建宫室,多纳美姬。”

  “朝廷必以为大王无大志,如此方可保吴国平安。”

  刘永大喜:

  “国相高见!孤竟未想到这一层。”

  于是,吴国上下开始大兴土木。

  先是扩建王宫,增建“栖凤阁”、“藏娇楼”。

  又在玄武湖畔修建“逍遥苑”。

  苑中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无所不有。

  一日,刘永携诸葛瑾巡视新建的“锦帆殿”。

  此殿临水而建,殿内铺着蜀锦地毯。

  梁柱皆用沉香木,散发着淡淡幽香。

  “国相看此殿如何?”

  刘永得意地问。

  诸葛瑾心中暗叹,表面却赞道:

  “巧夺天工,堪比阿房。”

  阿房阿房,亡始皇。

  刘永还没有意识到,他扩建宫室,耽于享乐。

  虽然可以麻痹朝廷,使朝廷对吴地放松警惕。

  但却也极大消耗了吴国的国力。

  诸葛瑾这是在给自己留退路。

  这时,内侍引着一队歌女上前。

  这些女子个个明眸皓齿,体态婀娜。

  “此乃从江南各地精选的三百歌女。”

  刘永笑道,“孤欲再选七百,凑足千人,日夜歌舞不绝。”

  诸葛瑾趁机道:

  “大王既爱歌舞,何不再建一座‘妙音阁’?”

  “臣闻巴蜀有良工,善造回音之室。”

  “妙!妙哉!”

  刘永大喜,“即刻命人前往蜀中征召良工!”

  退出王宫时,诸葛瑾遇见全琮。

  全琮冷笑道:

  “国相近来颇得大王欢心啊。”

  诸葛瑾淡然道:

  “为人臣者,自当为主分忧。”

  是夜,诸葛瑾密信一封,命心腹送往洛阳。

  信中详细记述了吴国近来奢靡之状,特别提到兴建宫室、征集歌女等事。

  最后写道:

  “……吴王永日渐骄奢,已忘初心。”

  与此同时,严畯来访。

  二人在后园亭中密谈。

  “子瑜此计甚妙,”严畯低声道,“刘永如今沉湎酒色,已三月不问军政。”

  诸葛瑾望着亭外月色,神色复杂:

  “我本不愿行此诡计,然为社稷计,不得不尔。”

  “听说孔明已至洛阳,不日即将拜相。”

  严畯道,“届时你调回京师,便可兄弟团聚了。”

  诸葛瑾却无喜色:

  “只盼吴国百姓,莫要受此牵连才好。”

  诸葛瑾这也是以退为进。

  刘永如此奢靡,除了耗费吴国国力外。

  传到洛阳,传入朝廷,传入那位立志要做个明君,比肩高祖、光武的老皇帝耳中去。

  便不能想象其会如何暴怒。

  到时候诸葛瑾这个国相“规劝不严”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届时,诸葛亮只需从中斡旋一下。

  诸葛瑾便能引咎辞职,明贬暗升,调回京城去了。

  这也是他们诸葛家的生存法则。

  若不到万不得已,诸葛瑾实不愿行此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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