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七年,正月初六。

  洛阳城头的冰凌尚在檐角垂挂,朱雀大街两侧的积雪却已被万千足迹踏作春泥。

  寅时三刻,丞相府门前的鎏金铜钉映着晨曦。

  十八面赤龙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金线绣着的流云纹路仿佛正在翻涌。

  诸葛亮手持象牙笏板步出府门他抬眼望向皇城方向。

  见玄武门城楼上有黄门侍郎手持杏黄旗挥动三下,这是陛下已登朝会的信号。

  紫宸殿内,刘备扶着金椅缓缓起身。

  六十八岁的汉天子两鬓已染秋霜。

  但那双抚过双股剑的手依然稳如磐石。

  他望着丹墀下躬身行礼的诸葛亮,声音带着幽州特有的沉浑:

  “朕闻西川闹饥荒吗,有瘴疠,丞相此去……”

  “陛下,”

  诸葛亮举起玉圭,笏板上密麻麻刻着兵马调度。

  “今河北三万精卒已至渑池,河南四万弩手屯于函谷,京兆五万铁军昨夜抵孟津。”

  他微微抬头,目光如羽扇上的鹤翎般清冽。

  加上关中六万屯田兵马,十八万人马皆已就位。”

  刘备微微一怔,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他看一眼,一旁闭目养神老相李翊。

  他今年也已经五十八岁了。

  大家都已不再年轻。

  老家伙们真的等不了了。

  刘备微微颔首,诸葛亮会意,正式出列,朗诵《出师表》。

  “臣亮诚惶诚恐,谨拜表以闻:”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蒙陛下不以臣卑鄙,召臣入徐州,咨臣以当世之事。”

  “由是感激,遂许驱驰。”

  “今汉室三兴,九州将定。”

  “唯益州残寇负隅顽抗,此臣夙夜锥心之痛也。”

  “今观天时人事,皆在陛下。”

  “去岁荧惑守心,今春彗星扫魏,建宁地裂三丈,成都蝗蔽五日。”

  “曹叡小儿,不修德政,纵容豪强。”

  “此天赐雷霆之机,岂可坐失?”

  “国内之治,尤胜桓文之世。”

  “关中沃野千里,锦缎如云出长江,盐铁之利充溢府库。”

  “去岁虽有微旱,然仓廪积粟可支三载,长安军屯新获三十万斛。”

  “更兼南匈奴献骑兵三千,西凉贡战马五千。”

  “军械之利,甲于天下。”

  “今整饬六军,计十八万众。”

  “虎步营披重甲者三万,无当飞军持连弩者五万。”

  “西凉铁骑一万皆具装,水师楼船二百溯江待发。”

  “子龙虽老,犹能开三石弓。”

  “汉升虽暮,尚可食斗米肉。”

  “魏延、郭淮诸将,皆磨剑十年”

  “姜维、马岱辈,尽怀报国赤心。”

  “臣尝观舆图,益州虽险,实有可乘之隙。”

  “昔高祖据巴蜀而定鼎,光武起南阳而中兴。”

  “今陛下承两祖英烈,秉天命人心。”

  “若振长策而御宇内,当在此时。”

  “臣虽驽钝,愿效愚忠,亲率中军,直捣成都。”

  “当使汉旗指处,魏吏倒戈。”

  “陛下降诏,黔箪食浆。”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谨奉白羽扇为誓,若不枭曹叡之首,悬于北阙。”

  “臣请自削爵禄,归隐终南山。”

  “臣亮顿首再拜。”

  “章武十七年,春正月庚子。”

  诸葛亮朗诵完他连夜写的《出师表》后,满殿皆肃然。

  刘备眉头微微皱起,缓步走下丹墀,亲手解下腰间的湛卢宝剑。

  剑鞘上的螭龙纹路磨得发亮。

  “……孔明,保重,保重啊。”

  “望爱卿勿负朕躬。”

  刘备说着,还在诸葛亮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仿佛当年,送别李翊出征时那般。

  诸葛亮眸中微湿,向刘备再一顿首。

  点将台下,不计其数的将士呵出的白气聚成云霞。

  关平、关兴兄弟的红脸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张苞的蛇矛已换成丈八点钢枪。

  赵广则在调试弓弦——

  他们都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此次出征,绝不是为了到前线镀金。

  而是为了捍卫家族的荣耀,而出征的。

  未时正刻,洛阳西郊忽然飘起细雨。

  但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姓反而愈聚愈多,有人抬出酿了整冬的醴酒,有人端着才出甑的粟饭。

  当诸葛亮的四轮车经过开阳门时,

  有个总角小儿突然钻出人群,将还带着体温的麦饼扔到车上:

  “丞相!阿娘说丞相过秦岭会冷!”

  本来有亲卫将那小孩拦住。

  但被诸葛亮厉声喝止,他站起身来,接过麦饼。

  伸手抚摸孩童的额头,说了一声谢谢。

  “击鼓。”

  诸葛亮轻叩车辕。

  当第一通鼓声响彻原野时,汉军的脚步声震得洛水泛起涟漪。

  铁甲上的寒光把春雨都映成银丝,猎猎旌旗卷起的气流惊飞了北邙山的宿鸟。

  白马寺的钟声忽然穿透雨幕,与军鼓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诸葛亮羽扇微抬,四轮车缓缓西向。

  车辙在泥泞官道上碾出的痕迹,很快被后续的铁蹄覆盖。

  函谷关的峭壁上,最早感知春讯的连翘已绽出金蕾。

  在更远的西方,秦岭的雪线正悄然退缩,仿佛在为这支军队让开道路。

  与此同时,

  相府庭院里的垂丝海棠已吐出嫩红新蕊。

  李翊半卧在紫檀木雕花榻上,虽已半隐于朝,眉宇间仍凝着经年累月的威仪。

  麋贞执素绢扇轻轻替他扇着风,袁莹正将新焙的龙井茶汤注入天青釉盏。

  甄宓则跪坐在旁纤纤玉指剥着枇杷。

  茶烟袅袅间,廊下传来环佩叮当。

  但见长子李治携妻子关银屏踏进花厅。

  关氏身着绯色骑射服,腰间还佩着鸳鸯双刀。

  行走时革带银扣相击,惊得麋贞手中团扇微滞。

  李治却已撩袍跪拜:

  “孩儿携妇给父亲母亲请安。”

  李翊并不接关银屏奉上的茶,只盯着儿子腰间鎏金箭囊:

  “今日便是你随征南大军开拔之期,何故再来虚礼?”

  袁莹闻言手中茶盏轻晃,澄黄茶汤在盏心漾开涟漪。

  她忙起身替儿子整理征袍,又从甄宓手中接过新絮的玄色斗篷。

  “边地苦寒,记得裹着羊乳饽饽就参汤用……”

  话音未落已哽咽难言。

  “哪来那么矫情!”

  李翊掷盏于案,厉声道:

  “在军中你非相府公子,不过一执戟郎中将耳!”

  李治深深再拜:

  “……孩儿谨记。”

  “临行前,父亲可还有训示?”

  满室寂然,唯闻袁莹袖中绢帕窸窣。

  “心如明镜台,何须勤拂拭。”

  老相爷的声音忽然浸透沧桑,他抬手止住欲言的麋贞,目光如刀刻进儿子眼底。

  “记住,你既戴兜鍪。”

  “当以本心为剑,以本意为甲。”

  关银屏突然按刀上前半步:

  “儿媳愿随夫君同往!”

  甄宓慌忙去拉她衣袖,却见李翊竟露出今日首个浅笑:

  “虎女配麟儿,倒似当年云长风采。”

  转而对李治颔首,“且去罢,你帐下三百玄甲军,昨夜已添置了西国良驹。”

  “善加利用,敬畏战场。”

  “狮子搏兔尚且全力以赴,况乎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乎?”

  “尊重你的对手,尊重你的战友。”

  “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治颔首,顿首再拜,辞别父亲。

  在一众玄甲军的拥护下,追上了诸葛亮的伐魏大军。

  春寒料峭,官道之上,大军蜿蜒如龙。

  李治与关银屏并辔而行,随着诸葛丞相的征伐大军。

  这一日,

  刚至前锋营寨,便见一将疾步迎来,甲胄鲜明。

  正是关银屏的二哥关兴。

  他见到妹妹一身戎装,与李治同乘并骑,眉头立刻紧锁。

  “治兄!”

  关兴对着李治,语气带着几分埋怨,

  “沙场凶险,非是儿戏。”

  “你为何竟携吾妹同来?岂不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李治闻言,苦笑一声,摊手道:

  “关兴兄,此言差矣。”

  “非是我要携她,实是银屏自请缨,禀明丞相,欲效父辈之志。”

  “我岂能阻拦?内子性情,兄岂不知?”

  言语间,颇有几分无奈的自嘲。

  一旁的关银屏见兄长责怪夫君,凤目一瞪,正要开口,却听得一阵豪爽笑声传来。

  “哈哈哈!何事在此争执?”

  只见虎背熊腰的张苞大步走来,他先是对关兴挤挤眼,随即促狭地看向李治。

  “俺看治兄是惧内吧!”

  “想那洛阳城中,李相爷坐拥数位如花美眷。”

  “麋夫人温婉,袁夫人贤淑,甄夫人娇艳,吕夫人更是英姿飒爽。”

  “皆被老相爷调理得服服帖帖,阖府和睦,堪称我辈楷模。”

  “怎地到了治兄这里,连一位夫人尚且‘制不住’,竟让其亲临矢石之地?”

  “治兄,你这驭妻之术,可真得跟老相爷好生学学啊!”

  张苞心直口快,声音洪亮。

  引得周围几名偏将侧目,嘴角亦忍不住泛起笑意。

  关银屏顿时双颊飞红,又羞又恼,手中马鞭虚指张苞,娇声斥道:

  “张苞!休得胡言乱语!”

  “再敢编排我父亲与诸位母亲,仔细你的皮!”

  她性子刚烈,颇有乃父之风。

  这一嗔怒,自有一股威势。

  骂完张苞,她眼波流转,斜睨向身旁的李治。

  声音虽压低,却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哦?听张苞此言,你莫非也存了心思。”

  “欲效仿父亲,他日觅得几房美眷,享那齐人之福?”

  李治顿觉背脊一凉,冷汗微渗,忙不迭摆手,正色道:

  “夫人明鉴!绝无此心,绝无此意!”

  “张苞浑人胡吣,岂可当真?”

  “吾得遇夫人,已是三生之幸,焉敢他求?”

  神情恳切,恨不得指天为誓。

  莫说李治没这个心思,便是有,他也不敢。

  莫说关三小姐这脾气不好惹。

  便是老丈人那里,怎会舍得他的“虎女”受半点委屈?

  除此之外,就连自己的亲爹都不允许自己广纳妻妾。

  在李翊看来,除非是无后,否则实在没必要频繁的娶妻生子。

  因为妻子一多,会折阳元。

  阳元一折,便会折寿。

  所以李翊都是省着点用的,不想让儿子跟着自己一起“受罪”。

  关银屏见李治窘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宛若冰雪初融。

  关兴在一旁亦是摇头失笑,张苞更是抚掌大乐。

  几个年轻人聚在一处,方才那点小小的不快,顿时在这说笑间烟消云散。

  战阵前的紧张气氛,似乎也为此稍缓。

  正当几人言笑之际,一名传令士卒快步奔来,单膝跪地,抱拳道:

  “报!诸位将军。”

  “丞相有令,请速至中军大帐议事!”

  闻得丞相相召,众人立刻收敛笑容,神色一肃。

  李治、关兴、张苞、关银屏彼此对视一眼,不敢怠慢。

  即刻整理衣甲,朝着中军大帐快步而去。

  掀开厚重的帐帘,只见帐内烛火通明,鸦雀无声。

  齐汉军中的高级将领几乎已然到齐。

  文臣如董允、费祎,李严等。

  武将如魏延、马岱、庞德等皆已按位次坐定,气氛凝重。

  丞相诸葛亮端坐于主位之上。

  羽扇纶巾,面容清癯。

  目光如炬,正凝视着面前铺开的巨大山川舆图。

  见李治等人入内,诸葛亮微微颔首。

  以羽扇轻指旁边空位,示意他们坐下。

  待众人落座,

  他缓缓扫视全场,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君既已到齐,亮,便与诸位详析此番伐魏之策。”

  “关乎兴复汉室之业,望诸君畅所欲言,共商大计。”

  中军大帐内,烛火跳跃,映照着在座每一位将领凝重的面庞。

  诸葛亮清朗的声音在帐中回荡,他手中的羽扇偶尔轻点舆图上的关键之处。

  每一个动作都牵引着众人的心神。

  “今荆州方面,黄汉升已率水师万五千众,艨艟斗舰逆大江而上。”

  “不日即可抵巴东,为我侧翼之援,牵制魏军东线兵力。”

  诸葛亮的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

  “而如今魏将邓艾,率精兵三万,于沓中屯田筑垒。”

  “深根固本,已成我心腹之患。”

  他羽扇移至陇西一带:

  “故,亮意。”

  “分兵三路,以击之。”

  “西路军,需精兵三万,出狄道,越山险,直扑甘松、沓中!”

  “此路之要,不在急克,而在缠斗。”

  “务必牢牢钉住邓艾主力,使其不得东顾。”

  “中路军,亦需三万劲卒,自祁山而出,抢占武街、阴平之桥头!”

  “此处乃陇蜀锁钥,一旦扼守。”

  “则可断邓艾归路,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最后,羽扇重重落在秦岭一线:

  “东路主力,计十二万,由亮亲统。”

  “分由斜谷、骆谷,两道并进,直取汉中!”

  “汉中,益州之咽喉,天下之势所在。”

  “克复汉中,则蜀门大开,兴复汉室,方可期也!”

  诸葛亮打仗最大的特点就是稳重。

  飞龙骑脸的局,他没必要浪。

  所以在伐魏的行军布阵上,诸葛亮也表现的相当成熟稳重。

  就是一陆军牵制魏军主力,一路军切断魏军联系。

  而自己这路主力军,则稳扎稳打,老老实实大进成都。

  这不一定是效率最高的打法。

  但一定是最稳妥的打法。

  只要不犯错,伐蜀之功便成了。

  况且,古往今来。

  有多英雄豪杰,把许多必胜的局面给打输了。

  这么多活生生的例子,诸葛亮绝不能冒险。

  战略方略清晰明了,帐中众将闻言,皆露振奋之色。

  费祎率先拱手:

  “丞相庙算,深谋远虑。”

  “三路并进,虚实相生,魏贼必首尾难顾!”

  杨仪、董允等文臣亦纷纷点头称善。

  马岱、廖化等宿将亦觉此策稳妥,可最大限度地发挥己方兵力优势。

  战略既定,接下来便是任命统帅。

  诸葛亮目光投向西路:

  “邓艾此人,深谙兵机,非等闲之辈。”

  “西路军独悬在外,面对强敌,统帅之人,需智勇兼备,沉稳持重……”

  话音未落,一员虎将霍然起身,声若洪钟:

  “末将愿往!

  ”众人视之,正是镇北将军魏延。

  他抱拳慨然道:

  “丞相!延随陛下浴血征战,历大小百余阵。”

  “后又得李相辅悉心指点,韬略兵机,未尝懈怠!”

  “那邓艾,一屯田守户之犬耳,何足道哉?”

  “延必为丞相擒之,献于帐下!”

  诸葛亮看着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魏延勇猛善战,确是一把利刃。

  但其性情骄矜,用兵喜行险着。

  与邓艾这等沉稳狡黠之敌周旋,恐非万全之选。

  他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文长勇武,军中皆知。”

  “然西路关系重大,需与邓艾长久相持,非仅凭血勇可济……”

  魏延脸上激昂的神色微微一僵。

  诸葛亮目光转向另一侧,落在年轻却目光沉静的姜维身上。

  “伯约,你久在关中,与邓艾数度交锋,深知其用兵习性。”

  “此番西路重任,非你莫属。”

  “汝可能当之?”

  姜维尚未答话,长史费祎微微蹙眉,出言道:

  “丞相,伯约虽智略不凡,然终究年轻,资历尚浅。”

  “统三万大军独当一面,面对邓艾这等老练之敌,是否……”

  他话语未尽,但担忧之意显而易见。

  姜维闻言,从容起身,先对费祎一揖。

  随即面向诸葛亮,声音坚定而沉着:

  “丞相,文伟公所虑甚是。”

  “然维与邓艾交手数次,深知其虚实。”

  “去岁洮西之战,彼为我所破,损兵折将,至今元气未复。”

  “维愿立军令状,必不使邓艾一兵一卒东援汉中!”

  “若违此誓,甘当军法!”

  诸葛亮羽扇轻摇,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朗声道:

  “好!要的便是伯约此等胆略与担当!”

  随即正色道,“姜维听令!”

  “末将在!”

  “即拜你为征西将军,总督西路三万兵马。”

  “出狄道,进击沓中,务必拖住邓艾主力!”

  “末将领命!必不负丞相重托!”

  姜维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帐中众将纷纷向姜维道贺。

  唯有魏延,虽亦随着众人拱手,面色却沉静如水。

  他退回座位,目光低垂,心中波澜暗涌:

  “姜伯约……黄口小儿,不过仗着丞相弟子之名,竟得此重任!”

  “我魏文长随陛下开疆拓土时,他还在天水牧马!”

  “丞相……终究是亲疏有别。”

  “有意偏袒自家门生,压我这等老臣之功!”

  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懑与失落,在他胸中郁结,如同阴云悄然汇聚。

  “中路之师,当如长缨系鼎。”

  丞相指尖轻叩桥头要塞,“须得前援西路伯约,后护东路粮道。”

  “然此地山险水急,纵有奇功亦难显赫……”

  帐下诸将默然。

  魏延犹自抚剑蹙眉,张苞关兴相顾无言。

  正如诸葛亮所言,

  中路军是三路伐魏军中最特殊的存在。

  他既没有西路军的功高,又比东路军打起来艰辛。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大家都不太愿意去做。

  这时,忽见一名青衫文士执笏出列,玉磬声清越:

  “雍州刺史陆逊,愿绾此中军帅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陆逊虽是降将,但凭借其原来在吴国中的势力,以及在关中立下的赫赫战功。

  其军事地位,在齐汉中已经超然。

  他竟然愿意接下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着实令人感到意外。

  但只有陆逊清楚,

  一场军事行动,必须有人去做绿叶。

  诸葛亮身为首相,刘备居然会把他派到前线,亲自操舵伐魏一事。

  而太子刘禅,则负责监国督战。

  这一切的背后,还有老首相李翊兜底。

  总之,这场战役的主角不是自己。

  但陆逊会来事儿,他知道自己该在这里面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孔明眸中星河骤亮:

  “伯言,汝当真愿为此事乎?”

  “……丞相。”

  陆逊躬身如青松映雪,“用兵之道,岂在争功?”

  “昔周郎赤壁鏖兵,程普老将军甘为侧翼。”

  “今逊请效前人之德,愿为大军砥柱。”

  羽扇定在半空,烛火映着诸葛亮微湿的眼角:

  “有伯言坐镇中路,亮可安心矣!”

  当即亲授虎符,又命军需官呈上西域舆图。

  “今着尔等速往龟兹、疏勒购良驹三千,另向匈奴左贤王易马五千。”

  话音未落,帐中已起窃语。

  马岱忍不住抱拳问道:

  “丞相!蜀道天梯石栈,骑兵难展四蹄。”

  “今何故大费钱粮,购置这许多战马来?”

  诸葛亮以扇掩口轻咳,陆逊却已抚掌而笑:

  “妙哉!曹魏此刻必在成都悬图推演。”

  “见我军马辔如云,定以为要北出萧关伐鲜卑。”

  原来,大汉目前的军事行动都是采取严格保密的。

  通过购置战马,让魏人误以为我们是要北伐鲜卑。

  就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都对此表示佩服。

  “十万大军出秦川,先锋需得虎胆龙威。”

  诸葛亮羽扇轻点斜谷险关。

  “逢山开道,遇水迭桥,非万夫莫当之将不可任。”

  帐前铁甲铿锵,忽见一将掀帐而入,声若洪钟:

  “某愿往!”

  众视之,乃许褚之子许仪也。

  但见许仪虎步生风,玄甲映日,腰间双戟犹带寒霜。

  众将相视而笑,廖化抚掌道:

  “许家虎子,正当其任!”

  诸葛亮轻抚玉如意,眸中精光闪动:

  “汝乃虎体猿班之将,父子俱有威名。”

  “今授汝先锋印,领五千铁骑、一千锐卒,分三路取汉中。”

  羽扇忽展,划过三道险峻山峦。

  “中军出斜谷,左军取骆谷,右军探子午谷。”

  “此三路皆猿猴难攀之地,当使军士负土填壑。”

  “伐木为桥,遇石则凿,遇涧则渡。”

  “若有迟误……”

  案头令箭应声而断,“军法不容!”

  许仪单膝跪地,虎盔映着朝阳。

  “仪纵肝脑涂地,必为大军开坦途!”

  接过先锋印时,铠甲铮然作响,惊起帐外栖鸟。

  是夜,许仪亲率工兵营星夜兼程。

  至褒斜道险处,见千年古栈道朽坏,当即解甲负木,与士卒同扛巨梁。

  遇深涧阻路,命人以铁索连弩射对岸,悬空架桥。

  有偏将谏曰:

  “将军贵体,岂可亲涉险工?”

  许仪拭汗大笑:

  “昔家父随陛下征战沙场,舍生忘死。”

  “今吾负木开蜀道,皆为本分!”

  残阳如血,映照着秦岭千仞绝壁。

  许仪解开腰间绳索,将最后一段铁楔钉入岩缝。

  玄甲早已被石屑染成灰白。

  “将军!”

  副将捧着水囊的手在微颤,“此段栈道已连修三日,不如让士卒们……”

  许仪割断手中麻绳,望着脚下云雾缭绕的深涧。

  “子午谷天险,今大军旬日即至,岂可因我辈迟延?”

  说着,指着对岸斜插枯枝的岩缝。

  “见那石隙否?明日拂晓前,定要架起悬桥。”

  是夜暴雨倾盆。

  许仪命人燃起松明火把,亲自督造绞盘。

  当铁索第一次横跨深涧时,他夺过工匠手中大锤,赤膊击打岩钉。

  每声锤响都惊起山鹰,碎石混着雨水从他颊边滑落。

  三日后,子午谷最后一段栈道即将合龙。

  许仪检查桥桩时,忽见新铺木板有裂痕。

  他俯身细察,靴底湿苔打滑,整个人坠向云雾深处。

  电光石火间,

  他竟拔出腰间短戟刺向岩壁,火星四溅中下坠稍缓,终被突出枯树拦在半山。

  当亲兵们缒绳而下时,只见将军倚在树根处。

  胸前插着半截断戟,手中仍紧握绘满修路笔记的羊皮图。

  “桥……”

  许仪呕出鲜血,染红图纸上的汉水标记。

  “北岸桥桩……要加深……”

  全军缟素那日,有白鹤徘徊殉难处不去。

  诸葛亮亲至新桥,见许仪最后刻在栏杆的遗言:

  “此身可碎,此路必通”。

  丞相以羽扇轻叩石壁,潸然泪下:

  “虎臣如此,何愁汉室不兴!”

  汉军大营内白幡招展,哀角悲鸣。

  全军缟素,正为殉国的许仪将军举哀。

  中军帐前,诸葛亮亲自主祭,三军将士无不垂泪。

  祭礼既毕,夜幕低垂。

  诸葛亮独坐帐中,望着摇曳的烛火长叹。

  “许仪乃虎侯独子,今番殉国,叫吾如何向仲康交代……”

  他执笔的手微微颤抖,墨迹在绢帛上洇开。

  终是写不下这封报丧的书信。

  忽闻帐外脚步急促,魏延未等通传便掀帘而入,面上犹带三分笑意。

  诸葛亮蹙眉道:

  “文长何故夤夜来见?”

  魏延拱手道:

  “丞相忧思甚重,延特来献破敌之策。”

  不待诸葛亮询问,他径自说道:

  “今我军走得子午谷小道,西路军与中路军也还没到达地点,魏人必然还未察觉到我军动向。’

  “若能遣精兵五千,自阴平小道越摩天岭,直取成都。”

  “则曹叡小儿可擒矣!”

  “……这可不是万全之策啊。”

  诸葛亮手中朱笔一顿,在军报上留下殷红一点。

  “……此计太过行险。”

  “阴平七百里绝地,若敌人在险处设关,纵有万人亦难施展。”

  “届时前不得进,后不得退,五千将士皆成枯骨。”

  “丞相过虑矣!”

  魏延急趋前两步,“曹叡黄口孺子,安能识破此计?”

  “若依正途进兵,非三五年不能克平川蜀之地。”

  “届时粮草耗尽,士卒疲敝,又当如何?”

  “住口!”

  诸葛亮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应声而碎。

  “为将者岂可存侥幸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袖中手指微微发颤。

  “吾身为三军统帅,受陛下之托,岂能拿三军性命作赌?”

  魏延面色由红转青,咬牙道:

  “丞相用兵,向来万全。”

  “然天下奇功,皆自险中求。”

  “当年韩信若非暗度陈仓,何来垓下之围?”

  诸葛亮正为着许仪的死,心情烦闷。

  不打算与魏延多做口舌之争,只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魏延张口欲言,终是重重跺脚,掀帘而出。

  夜风卷入帐中,吹得案头灯烛明灭不定。

  诸葛亮俯身拾起碎裂的瓷片,指尖被划出一道血痕。

  帐外忽然传来压抑的争执声。

  只见参军杨仪快步进来禀报:

  “魏将军在营前大发雷霆,说什么‘诸葛丞相太过怯弱,若是陛下在此,断不会如此犹豫不前。’”

  原来,魏延与军中多人不睦。

  尤与杨仪最是不和。

  他在军中听闻魏延抱怨之声,便第一时间来找诸葛亮打小报告。

  只是未见着诸葛亮大发雷霆,

  而是默然良久,淡淡道: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诶?丞相……”

  “退下!”

  “……是、是……”

  杨仪诺诺而退。

  诸葛亮坐回帅帐,望着给许褚写的报丧书,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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