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九月初一,济州岛附近海域。

  直沽号的火长张司,正在甲板上,一边查看节板,一边在航海手册上写写画画,测算航速。

  航海手册里夹着海图,张司测算完航速后,又拿起尺规估算直沽号的方位。

  张司手里拿着铅笔。

  张司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笔叫做铅笔,但听说这是苏翰林给报馆编辑发明的新笔,铅笔是苏翰林起的名字。

  这种笔的好处是任何姿势都能书写,写的时候也不需要蘸墨汁,写出来的字也不会晕染开。

  更重要的是铅笔的字迹很容易擦除,这对于那些经常需要改稿子的报馆编辑自然是好用的工具。

  而铅笔也很快被宣慰使宸昊注意到,立刻将铅笔引入了水师。

  铅笔果然得到了欢迎。

  水师也有大量的计算工作,这些计算工作同样需要涂改,铅笔对于火长来说是非常好用的工具。

  而且船上颠簸,铅笔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书写,成了每一艘船火长必备的书写工具。

  当然,铅笔也不是没有缺点。

  铅笔容易擦除,也就意味着字迹容易磨损,而且容易被篡改。

  所以船长的航海日记,使用“钢笔”来书写。

  这种笔同样也是苏翰林发明的,钢制的笔尖,蘸墨水就能书写很久。

  当然,这些钢笔都是工匠手工制作的,造价昂贵,只有船长才能拥有一支。

  一不小心又算错了。

  张司从兜里掏出一块船饼,擦掉了错误的计算结果。

  船饼,这是宣慰使宸昊给船员准备的干粮。

  这是一种用小麦面粉压扁成团后,然后烘烤出来的干饼。

  没有任何的发酵,除了少量盐之外没有任何的调味,这原本是山西商人去草原经商时候携带的干粮。

  据说这种干饼能几个月都不坏,宣慰使宸昊发现之后,立刻将这种船饼列为船上主食,水手们都称呼这种饼为船饼,如今反而成了这种饼的官方名称。

  船员们对船饼就没这么友好了,船饼硬到需要用钜子和斧头才能劈开,水手们戏谑用船饼就能敲晕海盗。

  当然,这种饼是没办法直接吃的,船上的厨师会将船饼锯开,加在肉汤中煮成糊糊。

  这种船饼糊糊汤,刚上船的时候还很有吸引力,毕竟麦香和肉香混合起来,对于很多贫民出身的水手来说,是过节才能吃上的美食。

  可随着航行的时间变长,储存在木桶中的腌肉逐渐发出一言难尽的味道,而船饼也会逐渐染上海上的潮气,这两者结合起来就是灾难了。

  当然,水师靠港都会更换补给的,只有长期在海上航行才会遇到这种糟糕的情况。

  而现在正巧是糟糕的时候。

  水师从朝鲜仁川港补给后,为了不打草惊蛇,就没有停靠朝鲜其他港口。

  在仁川港的时候,提督李超得到了通政署的情报,济州岛附近的海盗组成了联军,准备偷袭大明水师。

  所以从仁川港启航后,提督李超没有直接前往济州岛,而是绕着济州岛航行,寻找埋伏的海盗舰队。

  茫茫大海,寻找敌人是一件需要耐心和技术的事情,大明水师已经在海上绕了七天了,至今也没有发现大股海盗。

  张司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朝鲜通政署的情报有误。

  船上的新鲜食物已经吃完,船员们每日吃的就是腌肉炖船饼,除此之外还有船上厨师发的豆芽菜,以及每天一个皱巴巴的橘子。

  水师出航要携带橘子,这是南直隶神医李时珍的研究。

  李时珍在宁波港口行医的时候,发现很多远航船员都会感染坏血病。

  这种可怕的病症,被西方的水手当做是魔鬼的惩罚,一旦发病就会迅速蔓延整艘船。

  染病的水手由苍白变微黄或发黑,牙龈出血,嘴巴里有难闻的臭味,腿上出现斑点。

  接着,皮肤由黄变紫,全身关节疼痛,皮下出血,小便带脓。

  最后会变得呼吸困难,牙齿脱落,腿和腹部肿胀,两脚麻木,大便秘结,甚至连骨头都肿起来。

  这种病症也不仅仅出现在西洋的商船上,一些航行时间比较久的南洋商船,也会出现同样的病症。

  李时珍是在接到了宁波市舶司的求助后,带着学生抵达了宁波。

  在研究之后,李时珍发现这种病症并不具传染性,并不是通过“微虫”致病的。

  在经过分析后,李时珍认为这种病可能和船上的饮食有关。

  在给生病的船员正常饮食后,李时珍发现水果可以治疗这种怪病。

  而水果之中,柑橘的效果是最好的。

  李时珍将这份研究上报了朝廷,苏泽立刻赞同他的观点,并且提出在水师驻地附近广泛种植柑橘。

  而宣慰使宸昊在推广柑橘种植上更是疯狂,他不仅仅在莱州种植柑橘,还写信给司礼监,要求各市舶司的镇守太监,都在港口种植柑橘。

  甚至在皮岛、济州岛、琉球、澎湖这些地方,宸昊也要求种植柑橘。

  每天一个柑橘,也是大明水师远航时候的标配伙食。

  只可惜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种植柑橘的。

  橘生淮南,长在淮北就是苦枳,而船上的这批柑橘又苦又酸,以至于船长下令每天军官都要监督水师完整的吃下柑橘,而所有军官则要在船长本人的监督下吃完。

  船上响起了午饭铃声,张司收起收起自己的测绘手册,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腌肉炖船饼和苦橘的时候,瞭望手汪鹏突然敲响了信号铃!

  张司看向桅杆顶部的瞭望台,这是遭遇敌情的信号铃,张司果断的爬上了桅杆。

  作为前瞭望手,张司的攀爬速度非常快,他很快就爬上了瞭望台,解开腰间的望远镜,顺着瞭望手汪鹏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敌船的身影。

  军官和水手们都被信号铃吸引到了甲板上,张司确认完毕后,又迅速从瞭望台上滑到了甲板上。

  张司寻找到船长李经后,迅速过去说道:

  “船长,属下确认过了,是敌船!”

  “距离多远?”

  “大约20到25里。”

  张司激动的问道:

  “船长,准备作战吗?”

  李经瞥了他一眼道:

  “作战?”

  “以我们的航速,要多久才能和敌舰遭遇交战?”

  计算这些是张司的老本行了,他迅速算了一遍说道:

  “我舰在上风位置,这个距离加上操帆转向的时间,大概需要半个时辰。”

  李经立刻的说道:

  “对啊,半个时辰才会遇敌,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吃饭!”

  “速速开饭!战斗人员先吃,吃完不要立刻剧烈活动,慢慢准备战斗!”

  “舵工、风帆水手第二批吃饭,先调整追击敌船!”

  “传令兵,立刻向提督的旗舰汇报!”

  李经果断下达了命令,接着对着张司说道:

  “正式作战开始后,你就接替我控制直沽号,现在给我滚去吃饭!”

  ——

  这场海战没有任何意外。

  大明水师占据了情报、舰炮技术、人员水平的全方面优势,这济州岛附近海域的海盗联军,反过来被大明水师袭击,自然没有任何幸免的道理。

  此战大明水师俘虏击沉了海盗船三十多艘,几乎将济州岛附近的海盗全部消灭!

  京师各大报纸上,都刊登了这次海战的捷报。

  但是对于京师百姓来说,这场捷报已经不足以刺激他们的神经了。

  大明水师战胜才是正常的。

  自陛下登基以来,大明无论是陆军还是水师,捷报频传,普通百姓都已经麻木了。

  普通百姓对此已经麻木,但是朝堂上却为这次大捷而欢庆。

  原因也很简单,提督李超送回来的捷报中,附上了海盗头目的口供,这次战果几乎囊括了,这条航线上有名有姓的海盗头子了。

  这也就意味着,从莱州出发前往济州岛的航路清扫完毕!

  这大大超过了朝堂的预料,如果这些海盗分散偷袭,要清剿这些海盗需要很长时间。

  本来水师巡航,只是为了威慑海盗,却没想到海盗会组成联军,自己送上门来给大明水师全歼。

  当然,这仅仅是倭国航线的半程,接下来从济州岛去堺港还有一段海路,这段路上同样也有大量海盗出没。

  但能保证半程的安全,已经可以节约不少成本了。

  九月十一日,朝鲜国主通过朝鲜通政署,向大明递交国书,感谢大明帮助他们清剿为患海疆的海盗。

  这一次为了表示对天朝上国的感谢,朝鲜国主派遣自己的弟弟,王太弟河陵君李鏻,前往大明递送国书,向大明皇帝问安。

  而这一次,朝鲜国主不敢吝啬,准备了大量的珍宝,用来朝觐大明皇帝。

  得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满朝的恭贺之声。

  唯一感到痛苦的,大概就是鸿胪寺了。

  这一次朝鲜王太弟河陵君李鏻,没有走传统的陆上线路,而是直接从仁川坐船前往大明的直沽。

  在朝鲜通政署发来消息的时候,李鏻已经启程。

  也就是说,算算日子,这位朝鲜王太弟马上就要到直沽了。

  朝鲜这次朝觐使团的规格高于往常,所以隆庆皇帝派遣鸿胪寺卿王世贞前往直沽迎接。

  沈一贯自然也要随行。

  沈一贯来到报馆向苏泽和罗万化辞行。

  看到沈一贯愁眉不展的样子,罗万化疑惑道:

  “肩吾兄不就去直沽吗?为何如此愁容?”

  苏泽也疑惑的看向沈一贯。

  沈一贯苦着脸说道:“两位兄台是不知道,这京师到直沽是多难走。”

  “不是可以坐船吗?”

  “坐船?如今运河淤塞成什么样了,就是官船也难行,上次我和大鸿胪就在船上堵了三天,最后还是下船骑马入京的。”

  “。。。”

  “就是骑马也堵得不行,京师到直沽的商路太壅塞了,商人们都挤在一条路上。”

  苏泽想到原时空,国庆期间出城高峰,直沽是京师周围最近的海港,承担了一部分运河漕运的运输任务,加上现在直沽港口是蔗酒茶叶的北方集散中心,去草原的商人都要去直沽进货,这路上能不拥堵吗?

  沈一贯虽然抱怨,但是最后也只能迅速打点行囊,赶去和王世贞汇合,前往直沽迎接这位河陵君李鏻。

  等到沈一贯出发后,苏泽突然对罗万化问道:

  “一甫兄,这朝鲜使臣来京师后,朝廷要招待吧?”

  罗万化疑惑的看向苏泽,还是点头说道:

  “这个自然,朝鲜国主是因为前任君主无嗣,才承袭国主之位的,而这位国主至今也还没有子嗣,河陵君李鏻差不多就是朝鲜的储君。”

  “既然如此,那我大明也不能失了礼数。”

  罗万化说道:“这个自然,陛下不是派遣大鸿胪去直沽迎接了吗?”

  苏泽又说道:

  “我说的是到了京师之后,既然这河陵君李鏻等于是朝鲜的储君,由太子接待他是不是也没什么问题?”

  罗万化愣一下,他点点头,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苏泽说道:

  “我记得,永乐年间,成祖就命令当时的储君,仁宗陛下接待了朝鲜世子吧?”

  罗万化又补充说道:

  “先帝年间也有一例,先帝曾经命庄敬太子接待过琉球世子。”

  苏泽立刻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上书陛下,请太子殿下代表陛下,接待这位朝鲜王太弟。”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完成给太子承诺的日子,这么快就来临了。

  小胖钧不是要看戏吗?

  直接让戏班去东宫唱戏自然不行,但是如果在外事活动中,和朝鲜使臣一起听戏呢?

  前阵子苏泽就从朝鲜通政署那边得到消息,崇文门戏班在朝鲜也很有名,戏班的戏曲作者汤显祖,也在朝鲜公卿享有盛名。

  既然这样,那皇太子接待朝鲜王太子,也是很合理的吧?

  朝鲜王太弟想要听戏,大明太子陪同,这也很合理吧?

  苏泽迅速抽出一份空白奏疏。

  《请皇太子接待朝鲜王太弟疏》

  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引用旧例,请陛下将接待工作交给皇太子朱翊钧。

  苏泽写完奏疏,就将奏疏塞进了【手提式大明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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