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也是最硬的一步,心外科,赵德海。

  电话打不通,那就直接上门。

  就算被骂个狗血淋头,也得把事情的重要性、方案的可行性,掰开了揉碎了,塞进他耳朵里。

  陈青锋脚步不停,直接朝着心外科的楼层走去。

  心外科主任办公室外,刚才接电话那个年轻女医生正坐在门口的接待台后,低头整理着文件。

  看见陈青锋走过来,她抬起头,脸上立刻挂上了不耐烦。

  “不是说了赵主任下午都是手术吗?你怎么还找过来了?”

  “我等赵主任手术结束。”陈青锋语气平静。

  “结束了也未必有时间!赵主任很忙的!”女医生翻了个白眼,显然把他当成了那种不知轻重、胡搅蛮缠的低年资医生。

  陈青锋没跟她争辩,就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病历夹放在膝盖上,安静地等着。

  他身上有种沉静的气场,不像一般等候者那样焦躁不安,反而像是猎人等待猎物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走廊里人来人往,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而过,家属焦急地踱步。

  陈青锋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座雕塑。

  那女医生偶尔抬眼瞟他一下,从最初的不耐烦,渐渐变成了一丝好奇,最后又有点说不清的烦躁。

  这家伙,怎么这么犟?

  终于,手术室那边传来动静。

  几个穿着洗手衣、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推着平车出来,上面躺着刚刚结束手术的病人。

  紧随其后,一个身材不高但气场十足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脸。

  正是心外科主任,赵德海。

  他一边走,一边跟旁边的副主任交代着术后注意事项,眉头紧锁。

  “赵主任!”陈青锋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赵德海脚步一顿,锐利的视线扫过来,带着审视和被打扰的不悦。

  “你是…急诊科那个?”他显然也听说了点风声。

  “赵主任,我是陈青锋。关于那个妊娠合并主动脉夹层的病人…”

  “没空!”赵德海直接打断,摆了摆手,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强硬,“那种胡闹的方案,别来烦我!先兆子痫合并夹层,先保大人,妇产科赶紧剖!我们心外随后接手,常规处理!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语气又冲又硬,带着长时间手术后的疲惫和对“外行指导内行”的极度反感。

  周围几个心外科的医生护士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这边,气氛有些凝滞。

  门口那女医生更是露出了“看吧,我就说”的表情。

  陈青锋没被他的气势吓退。

  “赵主任,常规处理,孕妇主动脉破裂的风险极高,胎儿在剖宫产和等待心外手术期间,也可能因为循环不稳定而出意外。”

  “我们评估过,常规分步处理,一尸两命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七十。”

  他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赵德海耳中。

  赵德海眉头皱得更紧,脸上掠过一丝不耐,但脚步却停住了。

  超过百分之七十的一尸两命风险…这个数字,他心里其实也有数。

  “你想说什么?”赵德海的声音冷硬。

  “体外循环下同期手术,是目前唯一有机会把母子都救下来的尝试。”陈青锋直视着他,“风险确实巨大,但并非完全不可控。”

  “不可控?你知道体外循环对胎儿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麻醉和手术应激对这种脆弱的循环是多大的打击吗?你这是拿两条人命在赌博!”赵德海嗓门又提了起来。

  “不赌,她们生还的希望更渺茫。”陈青锋寸步不让,“我知道这需要心外科拿出最顶尖的技术和担当。赵主任,全院,只有您能主刀这台手术的主动脉置换部分。”

  这话带着压力,也带着一种近乎恭维的肯定。

  赵德海愣了一下,胸口那股火气莫名地滞涩了一下。

  这小子…说话还挺会抓重点。

  他确实自负于自己的技术,在腾华,乃至全国,复杂主动脉手术这块,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光我一个人行有什么用?”赵德海哼了一声,但语气里的强硬稍稍松动了些,“妇产科敢不敢剖?麻醉科敢不敢接?体外循环那帮人,搞不搞得定胎儿监护?”

  “李建军主任初步同意参与会诊评估。”

  “林巧主任需要详细资料进行内部讨论。”

  “马平川主任虽然顾虑重重,但也答应参加会诊。”

  陈青锋把自己下午沟通的结果快速汇报了一遍。

  赵德海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李建军那个老狐狸?林巧那个谨慎得过分的女人?还有马平川那个炮仗?

  这小子一下午,居然把这几个硬茬都撬动了?

  虽然都只是初步意向,但这已经超出了赵德海的预料。

  他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看着年纪不大,面孔陌生,但那份沉稳和条理,还有那股子不卑不亢的坚持,不像个刚出茅庐的新兵。

  “初步方案呢?拿来我看看。”赵德海伸出手。

  陈青锋立刻将一直抱着的病历夹递了过去。

  里面不仅有病人的详细资料,还有他初步拟定的,关于体外循环参数设定、手术流程衔接、各科室职责分工的草案。

  虽然粗糙,但框架清晰,逻辑严谨。

  赵德海快速翻阅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微挑。

  他看得很快,显然对其中的关键点和难点都了然于胸。

  几分钟后,他合上病历夹,递还给陈青锋。

  “想法很大胆,很多细节需要反复推敲。”

  “尤其是体外循环参数和麻醉管理,那是重中之重。”

  他顿了顿,看向陈青锋。

  “明天上午九点,心外科小会议室。”

  “把李建军、林巧、马平川,还有你们萧主任,都叫上。”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个‘神级方案’,到底有多少可行性!”

  说完,赵德海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他的人,大步离开了。

  陈青锋站在原地,看着赵德海离去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最硬的一块骨头,暂时啃下来了。

  虽然只是同意开会讨论,但这意味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被他硬生生撬开了一条缝。

  门口那女医生张着嘴,看着陈青锋,表情复杂。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急诊科新医生,居然真的当面说服了她们科最难搞的赵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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