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的目光,缓缓落在金秀儿身上:

  “去往何处?”

  金秀儿闻言,也随之起身。

  她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神色既恭且定,声音清朗,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气:

  “孩儿想着,去一趟东胜神洲,傲来国,寻阿明去。”

  “东胜神洲?”

  姜义微微一怔。

  饶是他历经风浪,听到这四字时,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此事明儿可知?此去万里,路势渺茫,你可知方位?”

  金秀儿只是浅浅一笑。

  “爹爹可还记得,几年前阿明托人捎回的那封家书?”

  “信里早说了方位。他当时便言,待我修行小成,便可循信中指引,前去寻他。”

  姜义闻言,神色才稍缓。

  他记得,那年东胜神洲使团过境,姜明确实托人带回了两封信。

  一封写给全家,寥寥几句平安,添了几笔外头的见闻。

  另一封,却是独留给金秀儿的。

  想来此事,便埋在那些私房话里了。

  他不再细问。

  既是大儿的安排,便自有他的道理。

  姜义心里虽觉几分牵挂,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从壶天中取出几张符箓,又挑了两件当年姜钦成亲时,桂家亲戚送来的护身器物,一并递了过去。

  “此去路远,”他说着,语气温淡,

  “凡事以安稳为上。”

  都是自家人,金秀儿也不说那些虚礼的话。

  只是将符箓、法器一一收好,反过来又郑重叮嘱阿爹阿娘,定要多照看着钧儿。

  当夜,柳秀莲便忙了个不休。

  院中灯火微黄,影子晃来晃去,从新做的四季衣裳,到晒得松松软软的被褥,再到灵鸡下的蛋、灵果晒的干,全都一股脑儿收拾出来。

  忙到鸡鸣时分,已堆成小山。

  她一件件塞给金秀儿,嘴里絮叨着:“那傲来国虽好,终究是异乡,总要带些家里味儿去。”

  催她尽数收入壶天中,生怕落下半样。

  姜义看在眼里,心里暗道,那花果山本是洞天福地,岂会缺这些凡俗吃食。

  可见妻子那份忙里藏忧的心思,又觉不忍,终究只是背着手,默默站在廊下,不言不语。

  次日天光才亮。

  金秀儿便整束衣冠,辞别了一家子,也不多作停留,只在院中盈盈一拜。

  片刻后,祥云一卷,她的身影已腾空而起。

  霞光掠过屋脊,青裙一晃,便只剩长空一线,渐行渐远。

  送走了大儿媳,院里一时寂寂。

  姜义立在门前,良久不语,才抬脚往祠堂方向走去。

  想着去瞧瞧那群小家伙儿,这一夜忙得如何。

  方一绕到祠后,步入阵法,眼前情景便让他微微颔首。

  不过一夜工夫,那座屋子的框架,竟已搭得七七八八。

  四五十只灵鸡,此刻分列高低,金羽闪闪,赤翎如火,青羽成烟。

  它们得了道行,筋骨硬朗,神气昂然,一只抵得上一个江湖好手。

  且动作灵巧,能飞善跃,上下翻飞之间,木石传递如流,竟比古今帮那些精干的小子,还要利落三分。

  姜义神念微动,整座新起的建筑便在脑海中清晰展开。

  那是一座圆形屋舍,不大不小,恰好以那聚火阵的光墙为界,将中间那一座坟丘严严实实地护在腹内。

  层层相套,如石磨旋纹,自内而外,一圈又一圈。

  最内一层,地方最小,只隔出了四间静室,气息最是炽烈,几乎能闻得出空气里那股淡淡的焦香。

  越往外,隔间越多,气势却渐趋平和,火元稀薄了几分,倒也多了几分安稳。

  姜义看着这布置,心下颇为满意。

  这模样倒像极了练功房,规矩中透着章法,章法里又藏着火候。

  他略一沉吟,心头忽然生出几分兴致。

  转身出了阵法,往药田边走去,寻了棵合抱老树。

  并指如刀,轻轻一划。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树干竟未折断,反倒自中炸开,化作漫天木屑飞舞。

  待木屑散尽,地上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块大小相同的木牌,四四方方,倒像是早为此事备下的一般。

  姜义信步上前,伸指在空中一点。

  指尖黑白二气缠绕,如墨如烟,凝而不散。

  他以此为笔,挨个在木牌上刻写。

  笔势行云,字形如龙。

  最内四间,写的是“天壹”、“天贰”、“天叁”、“天肆”。

  再往外,依次刻作“地壹”、“地贰”……

  “玄壹”、“玄贰”……

  “黄壹”、“黄贰”……

  待最后一笔收势,袖袍一拂,木牌便齐齐飞起,依次落在门框之上,啪然一声,钉入木中,不偏不倚。

  远远望去,木牌成环,黑白之气隐隐相衬,火光映着字迹,若隐若现。

  姜义负手而立,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座新屋,心头暗暗一笑。

  天、地、玄、黄,四层四境,这才是练功房该有的模样嘛。

  一番忙活完,姜义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木屑,退后两步,负手而立。

  晨光方盛,火阵之内红光隐隐,屋檐新立,木香与热气交织,竟自有几分新气象。

  他看着自己布置的这番格局,心头颇为畅快。

  自家屋后那口灵泉、那株仙桃树,来头都大,不宜叫旁人轻易踏足。

  而这处火房,却干净得多。

  不过借了山神遗蜕的余热,底子明白,不碍谁。

  待古今帮那群小子再磨几年,有了些真本事,也可让他们来此借火修行。

  算是机缘,也算是门风。

  念及于此,姜义忽又生出些别样的心思。

  想着,或许该让锦儿他们去琢磨一番,在帮中立个“功劳簿”或“贡献度”的制。

  弟子凭劳换赏,有灵药可求,有修行处可入,

  这样一来,也省得整日里有人空谈理义,不肯下功。

  这般想着,姜义嘴角不由轻轻一挑。

  随手又从剩下的木料里,取出一块最大的。

  手掌一抹,木纹顺势剖开,几息间,便成了一方厚重的牌匾。

  指尖一凝,黑白二气流转如丝,他笔走龙蛇,写下两个大字。

  “天焚……”

  字锋初定,气势森然,带着几分霸烈之意。

  可甫一落笔,他心中却忽地掠过那乌巢禅师的身影。

  那老僧灰袍萧然,拈花而笑,眸中却似能照见千秋万劫。

  姜义心头微凛,暗道此名过盛,未免招惹天意。

  于是指尖一拂,那两字顿时如水波散尽,木牌复归素净。

  片刻静默,他淡淡一笑,再度运气,重新篆刻了三个朴素的大字:

  “炼火房。”

  笔势平稳,不露锋芒,却更显安然。

  写毕,他抬手一抛,那木牌破空而起,

  “啪”地一声,稳稳当当地挂在了那圆形屋舍的正门之上。

  忙活完这一通,姜潮与刘承铭两个小家伙,早已跟着姜锦,在祠堂门口候着。

  晨雾未散,檐下的铜铃随风叮当,几缕薄光斜照在石阶上,衬得那几个稚气未脱的身影,也平白添了几分肃然。

  如今赵绮绮与姜涵俱往天水,金秀儿功成远渡傲来,姜亮更在长安身负要职,日日香火牵身。

  于是这姜家祠堂的晨课,便只剩下姜锦与这两个小家伙。

  人虽少了,姜义却未曾半分松懈。

  反倒因人数寡,管得更紧了几分。

  无他,只因那两个娃儿,各走极端。

  刘承铭是生来筋骨饱满、精气充盈的坯子,根基厚得叫人咋舌。

  这般天赋,反倒无需太费心在打熬体魄上。

  只要读书多、心思明、气神清,便能自然而然地贯通三关、化气成灵,走的就是一条“厚德载物”的路子。

  姜潮却恰恰相反。

  那孩子天生魂光澄澈,三魂七魄凝而不散,乃是少见的“神禀”。

  此等根骨,不在身而在神,须早炼心识、修神照,打磨灵台,方能将这先天之姿,逐步显出。

  故而这祠堂一隅,常见一老两幼,一静一动。

  姜潮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周身微光萦绕;

  刘承铭则伏案抄经,唇间轻诵,气息平稳。

  而姜义负手立于窗下,目光温和,神色闲淡。

  对如今的他而言,讲经论道已非负累,反倒是种享受。

  看着自家这一脉的香火,在两个小家伙身上渐渐生根发芽,那份心安,比修行中得一层境界还要来得熨帖。

  两个时辰的工夫,不觉即过。

  课毕,刘承铭抱着经卷,急匆匆往村中学堂去了。

  他那一双父母,如今隔三差五,便会去古今帮的学堂讲些经义。

  连刘庄主夫妇,也偶尔去旁听。

  这小子自然是跑不脱的。

  姜锦则去了练武场,处理帮中杂务,安排弟子。

  院中渐静,只余晨风轻拂竹影。

  姜义这才收回目光,唤了声“潮儿”,带着那孩子,绕过祠堂,朝后山走去。

  那群灵鸡干起活来,倒真叫一个利索。

  这炼火房本就不是为人居所,无需雕梁画栋,只求个坚固牢靠。

  不过一日光景,雏形已成,墙垣稳当,气势也颇有几分模样。

  姜义看着那成排的木门与环形的屋顶,心中暗暗点头。

  功成之后,自也没忘犒赏功臣。

  当即分了几瓶上好的灵药,让三位老祖分发下去,打发那群鸡各自回林中修行。

  须臾间,院后天光一晃,五彩斑斓的“云霞”纷纷掠起,振翅远去。

  那一阵鸡鸣渐行渐远,天地重又清静。

  姜义方才领着姜潮,穿过那层无形的屏蔽阵法,步入炼火房。

  屋中火气经一日酝酿,已非昨日可比。

  那股热浪翻滚如潮,空气都似被烧得微微扭曲,火灵在虚空中闪烁游走,像一群小小的红蛇。

  寻常人若踏入此地,怕是连半刻都撑不住,便要五内焦灼、血气暴走。

  可姜潮方一进来,那张小脸上不但毫无惧色,反倒泛着几分惬意的笑意,像鱼儿重归清泉。

  姜义瞧在眼里,心下欣慰,却不敢丝毫松懈。

  这孩子魂性异禀,天资虽佳,肉身却仍凡,最怕火元太过猛烈,伤了根基。

  他领着曾孙,径直往最里头的“天壹”房去。

  才一推门,扑面便是一股更为霸烈的热浪,几乎能将皮肉都灼出焦味。

  屋内火气翻腾,连石壁都泛出微红,宛如炉中炼铁。

  姜义立在门口,袖袍微扬,气劲一收,将火浪挡在身前。

  转头温声道:“潮儿,可还撑得住?”

  小家伙仰起脸来,额头被热气烘得微湿,却仍笑嘻嘻的:

  “很舒服啊,曾祖。暖洋洋的,像是在晒太阳。”

  姜义目光一凝。

  那笑容虽甜,可额前几缕胎发,已被烤得微卷;

  脸上那层红意,也不似血气旺盛,倒更像热气逼出的潮灼。

  他心中一凛,暗叹不妙。

  这正是神魂先行、肉身未至的征兆。

  那小家伙的神魂异常灵透,贪那火元如饮甘露;

  可凡胎筋骨,毕竟未炼,只能苦苦支撑。

  身魂错位,一舒一紧之间,便出了差。

  姜义袖中手掌微抬,五指暗结印诀,一缕阴阳之气自掌心流转,以气护魂,稳那孩子的体内炽流。

  这层护罩,恰到好处。

  既能为他挡去七分灼热,又不至隔绝那火元入体的机缘。

  火气被收敛了几分,姜潮面上潮红渐退,呼吸平缓,神魂却仍在火光中轻轻起伏,似一片灵叶浮在流泉上。

  姜义见状,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便让那小家伙在自己眼皮底下坐定,不再多言。

  祖孙二人,就着这汹涌的火气,各自盘膝入定。

  屋外烈风呼啸,屋内却静得只余心火跳动之声。

  往后的日子,便在这火光与心定中缓缓流去。

  姜义每日借炼火房中的精纯火气,稳稳炼化着心中那一缕浊焰。

  火气入体,神念随之剥炼。

  如古镜蒙尘,被寸寸拭净;

  日复一日,神光更明,心意更静。

  而外头的好消息,也一桩桩,随秋风一并送来。

  先是那大孙儿姜锋。

  回归鹤鸣山不过数月,便已“借符明神”,修得性命双全。

  此事传来,姜义虽无惊色,心中却也颇觉快意。

  那孩子的根基本就稳固,道心清明。

  无奈当年被门中冷落,断了传承,无符可依,才生生滞在瓶颈。

  如今功成还山,不但重得天师亲传之名,还因灭蝗有功,立庙受香,香火愿力日日温养,神魄圆融。

  此番突破,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举。

  天时得之,地利兼之,人心又顺,根基稳如山石。

  便在一家人正为姜锋功成之事欢声不绝时,鹰愁涧那头,也跟着传来喜讯。

  三十二岁的姜钦,亦是功行圆满,性命双全,脱了凡胎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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