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这个世界后,宣冲一直对现汉的统治机器有着一份隔阂。毕竟自己穿越的前身,遭遇在那!

  藩王之子的身份,都成不了庇护;而恰恰因为自己的身份,所接触的人际关系,所能招惹的事情,没一件是简单的。

  至于以藩王世子身份招惹普通人?那等于撅着屁股去捅蚂蚁窝。蚂蚁可能会倒霉,但撅着屁股是等着被踹。“天心相悖”的大帽子扣下来,那是要被圈禁一辈子的。

  回溯刘浩行的遭遇,他在燕都是一步步被引到反派角色上的。

  那年,由于燕都发大水,数十家车市的汽车受损被淹没;林阳等人当众怼脸找上刘浩行,要求东图进行捐输。(捐输是搏善名,但是逼着捐输,善名则是属于那大张旗鼓逼迫的人)

  刘浩行面对这居高临下的要求,逆反心上来自然不愿,而这就被扣上了“不体察民情”的帽子。进而林阳等人,随后是光明正大聚集燕都本地人霸凌。

  这还是因为自己是少年,得到了优待;因为年少不懂事,霸凌止步于自己。如果是成年被抓到了把柄,可能就连带着自己背后的东图国都遭到牵连。

  藩王这个层级,看起来是礼法体系下风光的一等人;但底子上,是现汉工业霸权体系下,落后区域的背锅侠,工业品倾销区的代理人。

  宣冲和秦天依交流中得知:藩王看似落后,但实际上刚好匹配某些地区的生产力。

  现汉国土广大,各地区发展是高度不平衡;从现汉那些“以百姓为刍狗”的士大夫角度上来看,如果让各地区“治理水平”都是最顶级,那是浪费。秀才和举人都是不够用的。

  非工业化的地区,是用不着搞什么复杂现代社会结构。

  就比如说东图,就只有一个捕鲸行业是优势产业,这个产业需要大量部门和官僚专门做计划吗?若是设计几百个部门,来管理没什么产业的地区。那么这些部门根本没事做,最后就会变成官僚主义。

  宣冲想想也是:就算打破自己产业垄断,允许该地区个体户参与,各家卷起来后,十年后多家会倒闭,最后几家合并成一家捕鲸公司,也没法跨其他行业投资竞争。

  而这个卷到最后的大公司,在传承两代后,如果没有礼法道德约束,定期把资金回馈给子民,也就会变成家族子弟争夺股权的封建制度。

  …视角来到南洋…

  现汉的“非刘氏不封王”,看似是在周边区域扶持了一个个特权家族,但实际上是给了周边国家一个护身符。

  两百年前,在南洋吕宋的刘氏,因为民怨被除国;由当地大户效仿殴罗巴最新的公司制度,建立了商国。

  结果呢,几十年后这个商国就动乱了,并且持续到今天。——由于没有刘氏了,所以礼不下庶民,各个势力在这片自由之地,全凭金钱来兴风作浪!

  由于吕宋相对周边,发展上并没有独一无二的核心优势;广府的一个大型工业圈的产出顶得上整个吕宋全国上下种植棕榈油的产出。

  所以被外界商私鼓舞独自建国的吕宋,最后被吃干抹净抛弃。以至于吕宋在丰收年份都要靠着卖奴卖婢而活。

  卖身的是穷人,而当年赶走吕宋王的,都是当地大户,所以富人们可以作威作福?

  不,吕宋出产的大头是棕榈油。海商们日常一个价格波动,就能让吕宋大量商农破产,土地抛售,回归种粮的小农经济。

  吕宋婢现在一直是东蜀和现汉一些中产家庭服务业的主要群体。而南洋矿山中,吕宋奴的占比常年在百分之二十以上。。

  话说宣冲在了解到这个时,猛然看了一下自家鲸油生意!

  自家的鲸油,目前国际价格一直是高度稳定。不是商人们仁慈了,而是自家在礼法体系下循规蹈矩,让商人们不敢炒作。

  在这日新月异的时代,鲸油产业之所以还在,纯属是一些奢侈品市场,指名道姓需要鲸油为原料,例如祭祀祖先的长明灯等。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自己狂妄了,东图就惨了。

  …吕宋之疡…

  最近五十年来,吕宋知识分子们已经反应过来;两百年前岛屿上那帮蠢货们信了蛮夷僧侣那一套商业自由,直接掀桌子脱离王化是羊入虎口。现在这帮知识分子,一直是试图迎回被驱逐走的刘氏回来复国。

  然而,就算当年的刘氏已经被找到,却在推脱自己祖上“失德有亏于百姓,不得归”。

  吕宋诸多大户的年轻精英们现在开始回忆:当年君上其实没那么失德,是臣等做错了。

  都客套到了这个份上了,甚至吕宋大户们都表示:愿意缴纳每年五十万银元的王室资金,就算您不愿意回来,先把先王牌位迎回来也行。不劳王上出钱,这庙我们自己都修好了。

  话说,就到这个份上,吕宋王室都没有人回国?为什么呢?

  核心就是现汉朝廷没有默许。

  现汉虽然没有明面反对吕宋王后人归国,却也没有明面表态,催促吕宋王后裔回国。

  很显然,朝廷就是树立一个反面例子,让各个藩属国老实一点;告诫各个藩属国的刘氏,别在地方上乱搞事情,搞坏了不兜底。

  再者,吕宋那地方属于战略腹地,周边都有其他藩属国,岛上资源丰富,但是没有战略资源。且土人不够善战,没有统战价值。

  东图就不一样,作为现汉的最东北靠海段,在这里必定是要立一个藩属国,确保在不常驻兵团时,维持疆界不后退。

  话说现汉第一代开国帝王,几百年前是想在更北边冰海还设置一个藩属国。

  但那里实在是不适合人类生存,只能作罢。

  所以就算宣冲老家那儿出现民变,现汉大概率还是得要派兵去兜底,然后重新扶持一个藩属王。

  而在吕宋这,若朝廷这边没有明诏,吕宋刘氏贸然回归,八成是要海上风浪出现意外的。

  因为啊,只有吕宋本土知识分子期待刘氏归国,而大量海商们不希望。

  海商们在吕宋那边投入了大量资金,金银铜铁各种矿山,乃至种植园都榨取的爽爽的;吕宋岛上三千多万人口,每年出口的婢女足足四五万。这么大一笔利润,足够让海商们制造一些意外了!

  小道消息传言:现汉朝廷其实也是给吕宋王后裔们给予过一定承诺,即在必要时会扶持他们复国。

  至于什么是必要的时候?秦天依摊了摊手,表示没有明确消息,但是她扑闪扑闪大眼睛,则是提示宣冲可以联想一下。

  宣冲半问半答道:“即现汉觉得,有必要将大部分吕宋资源收回国有的时候?”

  秦天依继续眨眼睛,引入:“那到了什么时候国有呢?”

  宣冲顺着她提供的思路,进行战略判断:当南洋的边境控制线,进一步向南推进,朝廷需要思考在本地执行稳定长远的经营方略时,该地就可以出现藩王了。

  秦天依则夸赞宣冲,并且给宣冲吐露一个真实消息,那就是吕宋王的后裔明白自己是回不去,因为封王是要交血税!

  而刘大洋(徐希)现在正在执行任务,即如果事情成了,最终获得的赏赐,就是这个吕宋王位。

  宣冲:“哦,刘大洋是吕宋这一支吗?”

  秦天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华夏诸脉,谁无贵胄?”

  …祖先披荆斩棘,每一块土地都是带着血和算计…

  秦天依的家室也不简单,她的身份血脉和南洋的东蜀秦家势力相关,其家是因为东蜀内斗,而投汉朝的分支。

  南洋原本是东蜀的地盘;最近一百年,现汉的影响力才从南洋千岛区域逐步压到东蜀。这其中,秦天依的家族是帮着现汉穿针引线。现汉才一步一步接盘了东蜀时期开拓的南洋诸岛地区的经济民生。

  秦天依是有资格讲解的。

  秦天依:南洋地区采用的是分封和自治并行的二元王国制度。这是来自于东蜀,在东蜀国的官方教科书中,他们在沿海地区建立恢弘的城市,邀请本土头人进入城市共议政事。

  使用封官许愿的方式拉拢了当地的土著头人们。原本居住在岛屿内部的土著头人,在取得了东蜀给的印绶后,就非常高兴了。

  现汉打到这里,认可了这套叙事观点后,进一步推进汉化策略,甚至进行过更加怀柔的政策,结果土人畏威不怀德,具体代表事件就是七十年前,吕宋的土人家族们,驱逐刘氏;他们拿了朝廷的印绶后,又学着欧罗巴妖僧思维搞联邦制。才惹怒了现汉,制裁到了今天。

  几百年前东蜀在南洋开拓进程中,在南大洋岛屿上,随着港口建造成功后,巨大利润让土著头人们眼红,这些被封官许愿的部落高层集体搬到城市中后,享受在港口内收租生活。

  然而就在这些头人们进城沐浴汉化的时候,汉风也在下乡。东蜀通过移民和分配官僚的策略,带着数万百姓进入岛屿内垦拓。

  宣冲对此理解:汉民族之所以连绵不绝的缘故,是基于“土地取食”的效率高。

  当别的民族的宗教还是以战争凝聚力创造出一个个战神来崇拜的时候;汉民所有重大风俗习惯都和种田相关。以至于一个地区,哪怕在灾荒后只有几十户人口,最后还是能枝繁叶茂填满区域空间。

  当土著贵族们集体放弃土著们,放弃了对岛屿内部的控制后;东蜀则是派遣了数万户口汉民在内部开拓种植业,并且派遣了熟知天文历法的官僚们去定下风俗。

  这一过程中,大量主动和被动汉化的土著们在接受先进农业耕作知识的时候,眼睁睁见着自己被来自北方的汉家耕种组织抢走了耕作生态位。

  秦天依:要说在种地这个行当上,我们是真的卷啊。

  宣冲对此点头,赞成道:“土著的底层们,刚从刀耕火种走出来,哪能和北边卷出来种田的宗族们竞争?”

  对汉民们来说,南洋这地方的水热条件太好了;修建水渠,用牛拉着曲犁,就能开出上好的水田。一年,两年,三年,打出来的粮食越来越多,然后在灾年换土地,结果一代两代三代,汉民的土地越来越多。

  土著们也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原先部落的统治阶层都进城了。

  同时现汉和东蜀力量强大,不会像主时空那样,让西洋势力在其中作祟。土人反抗力量,比起现汉历史上那些高烈度“苍天已死”活动弱多了。

  吕宋刘氏失国后,现汉则是对该地区彻底“霸道”压服。

  现汉的“砂月”(砂拉越)藩国的国主,曾叙问汉家大儒:“土人起义算不算天心不谐?”

  在南洋钻研霸道的那位周姓大儒给出了至理名言:“斩木为兵,齐声宣号者,人也;林中嗥啸者,人乎,兽哉?若为人嚎,亦为腐食进而狂病患也。”(翻译:就你们也配说天人相悖?地都不愿种,你们的病,不过是吃腐肉导致的。怎么能说是我们治理问题呢?)

  砂月国内的汉民大族们,就这样接力好几代,帮土人们治疯病。实在是大善。

  本岛土著去了海边拥抱了文明,大量进入水手行业,城市中下层服务业,族裔扩散到了环印度洋,但是千岛地区却是形成了独特的华语文化区。

  现汉坚持“天心相和”的政治正确,让南洋中汉民比例稳步上升。儒家不会像“国际四大粮商”那样没下限。

  除了失国的吕宋;海商们在吕宋是百无禁忌,人为制造粮食市场危机,制造化肥危机。这一切都因为吕宋在“王化”之外。

  管仲用过经济战,但那是为了争霸。后果是齐国因此充满投机,管仲死后齐国就乱了。

  对于“霸道”派系们来说,为了这藩属小国,放这样的大招谋取蝇头小利,是短视。这手段是要用在东蜀上。

  …秦天依帮忙翻开书页…

  宣冲目光瞅着杭府海面上,一艘艘大型货轮靠港。现汉现在几十年如一日的购买东蜀的牛奶,铁矿和煤矿了!

  东蜀也是在打造战列舰,是有成品的钢铁;但现汉不仅仅不用东蜀钢制品,而且还封锁了控制区内所有的区域来用。哪个藩属国敢于进口东蜀的钢铁制品,就等着制裁吧。工商立国的东蜀现在面对一个矛盾,那就是自己炼铁是亏损,而卖铁矿由于品质高反而是赚钱的。

  至于牛奶等畜牧产业!是单位劳动力少的高利润产业,但按照“单位土地”来说,产出价值最低。

  大量的草场生产畜牧业所需的牧草。牧草经过牛这个肉料比最低的项目产出肉、奶。而且东蜀还不出口牛肉,仅仅对外开放奶市场。(奶制品是一种可以替代的产品。)

  东蜀的大量耕地,没法调节成“耕战”最适合的状态。而这样状况已经持续很多年。

  秦天依对此默认。并且表示这是南洋各方势力共同参与(这个协同,科举中是有考题的)。

  宣冲默然不语:曾经自己是不在乎土地私有制,认为工业时代土地兼并已经无害!

  但是见识到东蜀现在九成土地都是被不到千分之一的人所掌握后,则是明白现汉的那帮霸派们,“祸心包藏”的太大了。

  现汉一直是鼓动东蜀进行大农场业发展。

  宣冲再一次找到秦天依询问:“东蜀是没有礼法的吧。”

  秦天依在得知宣冲想知道东蜀“土地私有制度”的情况后,缓缓道:“东蜀曾经是有坚持礼法的派系;而两百年前,这些东蜀的自然宗族们,遭遇市场波动后,全族提着裤腰带,甚至放弃一些族人,也都不会把地让走。但最终没有熬得住,土地最终被商会所控制。”

  秦天依一字一顿的说道:“东蜀是商业立国。”

  注:在现汉内,若是在农桑生产环节中,出现“化肥”“种子”波动,那是天人相悖。早在工业革命之前,汉家的官僚们在灾年时,就能以“囤积居奇”的名义,直接抄掉粮行业。现汉统治力度达到近代层次了,各大粮行、化肥经销商,都在官场大人物们“破家灭门”的威慑下。

  这历史治乱循环五回了,现汉士大夫们殚精竭虑维系了足足四百多年了。

  儒学话语体系中,产生了“天心相悖”,就已经是无能了;故意制造“天心相悖”就等同于妖人,一旦被扣上这个帽子,那是永世不得录用,且几代内都有污点。

  “天心相悖”,宣冲一字一顿的默念这个概念,这也是科举要重点考的大项之一,肯定会有考一道题。

  作为来自另一个历史时空的人,宣冲一直是对现汉内部朝臣们在“天心相悖”与“天心相合”上非常较劲,是看戏的心态;但是现在宣冲也开始认真了。

  …跳跃回自己时代思路…

  在秦天依帮助下,宣冲开始补充自己的理论:工业革命后,土地集中化可以集中生产效率。

  但是如果把土地生产资料完全与人口剥离,沦落到极少数人手里,那么土地出产什么的战略,是与国家百分之九十以上人的利益无关的。那么就会被外部左右。

  (秦天依作为后世人,是对美式大农场体系有着批判反思,因为这体系,让东方完整观察见证了地中海文明的国祚为什么那么短)

  东蜀的农业战略,现在被现汉暗中在左右,这国完了!

  宣冲:“颠陆的东蜀,的确是有被灭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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