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寨县城西,和丰典铺这几日显得颇为热闹。

  这城里的典铺素日里生意寥落,但每逢衙门催缴税赋的时节,便会门庭若市。

  说起缘由吗,自是那些纳不出钱粮的农户,被迫来此典当田契家产,换取银钱完税。

  且说今日,那王五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地朝铺子里走来。

  里头一个麻子脸的伙计眼尖,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呦!王班头您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王五心里受用,嘴上却虚骂一句:“什么王班头!休要胡喊,你莫要害我!”

  那麻子脸浑不在意,反而更加谄媚地凑近道:“瞧您说的,这安寨县衙里谁不知道,林都头如今将快班的事务都交给您统领了?这班头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这话听得王五通体舒泰,虽然嘴上仍说着“不一定的事儿呢”,心里却活络起来。

  他想起前两日陈师爷还夸他办差得力,说不定这班头一职,自己还真能争上一争。

  想到此处,他心头不由一热,摆摆手道:“少贫嘴!胡掌柜呢?可在铺子里?”

  “在呢在呢!掌柜的等候您多时了,”麻子脸连忙侧身引路,“您里边请!”

  麻子脸将王五恭敬地请入里间,麻利地沏上一壶上好的茶叶。

  茶香袅袅间,后头套间的门帘一掀,一个留着两撇精细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笑着踱步而出,正是和丰典铺的掌柜,胡正。

  “王老弟,今日是什么好风把你给吹来了?”胡掌柜笑容热络,“可是又有什么新‘生意’照顾小店?”

  王五赶忙站起身,拱了拱手,脸上堆起熟稔的笑:“胡掌柜真是料事如神!”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盖着户房朱印的由票递了过去,“陈家庄有户人家,拖欠税银时日已久,阮帮主已派人下乡‘催缴’去了,估摸着明日就会‘请’他们来贵铺典当产业。”

  胡正接过由票,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花押印信,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好说,好说。还是王老弟办事稳妥。”

  将那张由票仔细收好后,胡正抬手捻了捻油亮的八字胡,故作叹息地摇头道:“唉,这年月,小民生活真是艰难啊。”

  王五也是一脸沉痛地附和:“谁说不是呢!这要是没有胡掌柜您这般菩萨心肠、急公好义之人,给他们指条活路,那些穷苦人家典当无门,岂不是只能被锁拿问罪,丢进大牢?您这可是功德无量的善事啊!”

  胡掌柜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也顺势抬举了王五一句:“诶,王老弟过誉了。说到底,还是靠你们衙门里的弟兄们辛苦办案,秉公执法,才能给这些小民一个及时止损、改过自新的机会嘛。咱们这都是为朝廷分忧,替百姓解难。”

  两人一唱一和,话说得是冠冕堂皇,仿佛真是在忧国忧民。

  又闲谈了片刻,桌上的茶水也续了两遍,王五却依旧安坐如山,丝毫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

  胡正心下有些疑惑,这王五今日莫非还有别的事?于是他捻着胡须,看似随意地探问了一句:“王老弟今日似乎…颇有闲情?”

  王五等的就是这话,他立刻装作为难的样子,搓着手,露出一副既不好意思又不得不说的神情:“唉,胡掌柜您是明白人…不瞒您说,兄弟我就是个跑腿办差的,上头那些大人物交代下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得放在心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啊…”

  胡正一时没听出他话中的真意,只当他是遇到了寻常难处,连忙关切道:“老弟这是哪里话!你我之间何须见外?若是遇上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但凡老哥我能帮得上忙的,绝无推辞之理!”

  王五这才故作艰难地开口:“那…那我可就真说了啊?”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胡正催促道。

  “唉,这事儿吧…本不该我开口,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启齿啊。”王五长吁短叹,支吾了半天,才终于绕到正题上,“就是…就是先前咱们说定的,那‘促成’典当田亩后的那份‘辛苦钱’…您看,如今各方打点,耗费实在太大,能不能…再酌情增加一些?”

  听到这话,胡正眉头微微一皱,试探道:“王老弟…这莫非是林都头的意思?”

  王五心里猛地一虚,背后差点沁出冷汗。

  这哪是林峰的意思?那些见不得光的利钱,林峰分文未取,以他的性子,更是不屑沾染这等勾当。从头到尾,不过是他王五假借林峰之名,私自揽下的黑活。

  他强行定住心神,脸上挤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胡掌柜是个明白人…有些事,总不好说得太透。上头…自然有上头的难处和考量。”

  胡正当即脸色一沉,语气也硬了起来:“说好了三家各得一份,怎么临到头又变卦?衙门户房要打点,乡下的里正、册书也要层层卡要,落到我手里还能剩几个子儿?合着忙前忙后,反倒是我白忙活?”

  这原本分成早有定数:黑虎帮一份,他王五冒充“林都头的人”抽一份,典铺再留一份。奈何他前几日赌输了钱,将自己那份赔了个精光。如今走投无路,只得硬着头皮再来讹一笔。

  加之方才麻子脸那一句‘王班头’,更叫他心头燥热,他便真起了心思,盘算着多捞些银钱去打点陈师爷,看看能不能真捞个班头来做做。

  王五连忙赔笑,压低声音道:“是是是,胡掌柜您别动气。我也跟都头说这事实在不地道,劝过好几回了……可这不是没办法嘛!不是我说嘴,其实吧都头那头也难,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处处都要银子打点,您多体谅、多体谅……”

  胡正猛地一拍桌子:“他难?难道我不难?告诉你没有!一文都没有!你回去告诉姓林的,大不了这活我不干了,你们另寻别家吧!”

  王五见他要掀桌子,赶忙拉住他陪笑道:“是是是,掌柜的您别急嘛,咱们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的!”胡正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事就这么定了。他姓林的要是反复无常,就让他自己来谈!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做生意的?”

  王五眼见僵持不下,眼珠一转,忽然压低声音道:“掌柜的别动怒……其实,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胡正见王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暂且压下了火气,他斜睨着眼睛,倒要看看这心黑的胥吏能吐出什么“好”主意。

  王五嘿嘿一笑,“胡掌柜,您怎么忘了?这银子,何必从咱们已有的份例里抠?”

  胡正‘嗤’了一声,道:“那能从哪来,难不成银子还能从地里长出来?”

  “自然是从那些来典田的穷鬼身上榨出来!”王五见胡正带着怒气,便干脆直说道,“如今市面行情,一亩上好的水田值十两银子,旱田也能值个六两。咱们何必按实价兑付?干脆一律折半——水田五两,旱田三两,这多出来的差价,不就够填补了?”

  胡正听得一惊,脱口道:“这…这叫什么好主意?你当那些农户都是傻子不成?况且这城里又不止我一家当铺,他们若是不肯,转头去了别家……”

  王五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透出几分狠厉:“容得他们不肯?胡掌柜放心,我自有法子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画押。话我就摆在这儿,他们若识相,还能拿些银钱回去...若不识相,怕是连这三五两都落不着!”

  胡正闻言,仍是犹豫地摇头:“不妥,不妥!万一闹将起来如何是好?前些时日西家庙那管家的婆娘,不就是被逼得投了河?幸好那家没什么男丁亲戚,就剩个病鬼和两个奶娃娃,才没掀起大风浪。若是换了别家……”

  王五把胸脯拍得山响,大包大揽道:“胡掌柜只管放心!真出了什么纰漏,自然有我担着!保管叫他们闹不起来!”

  “你担着?”胡正斜着眼看着他,那表情就差把不放心写在脸上了,口中念道:“那…林都头那边,不会有什么说法吧?”

  王五一听,立刻嘿嘿一笑,摆出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不会!不会!胡掌柜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林都头那边,我自会去分说。衙门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我与林都头那是磕过头、烧过黄纸的八拜之交,过命的兄弟!这点小事,我还能做不了主?”

  胡正听得一愣,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这厮的无耻与精明,半晌才憋出一句:“王老弟啊,你还真是…真是‘聪明’得紧呢!”

  那“聪明”二字,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是褒是贬。

  王五却浑不在意,只当是夸赞,得意地嘿嘿一笑,“胡掌柜过奖了,都是没办法的事嘛。咱们这般辛苦筹谋,说到底,不也是为了给上头分忧,把差事办得‘漂亮’不是?”

  “也是,也是…”胡正沉吟片刻,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挤出几分勉强的笑容,“那此事…便暂且依老弟的意思办吧。不过——”他话锋一转,神色严肃起来,“丑话我得说在前头,若真惹出什么祸事来,可与我和丰典铺没有半点干系。”

  王五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一副万事包揽的架势,“您就把心稳稳当当地放回肚子里去!就那帮泥腿子,一没钱二没势,还能反了天不成?一切自有兄弟我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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