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刚过正午,揽月轩院里的海棠花还沾着些暖意,粉色花瓣被晒得微微透亮,落在青石板上的影子都透着几分软和。沈月娥正扶着翠儿的手,在花下慢慢踱步,指尖偶尔拂过垂落的花枝——这几日还算平静,她本想着趁天气好,多晒晒太阳,对腹中孩子也好,却没料想,一阵尖利的哭骂声突然从院门外撞了进来,像块碎石砸进了平静的水面,瞬间搅乱了满院的安宁。

  “放开我!你们这两个瞎了眼的奴才!也敢拦我赵巧云的路?”那声音又尖又利,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怒意,隔着门板都震得人耳膜发疼,“我要见沈月娥那个狐媚子!让她滚出来!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怀上老爷的种?我的知礼哥儿才是老爷唯一的指望!她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手段,才勾得老爷动了心!今天我非要撕烂她的脸,让她知道这府里谁才是能站稳脚跟的!”

  沈月娥的脚步猛地顿住,扶着翠儿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指尖冰凉。她早知道赵姨娘不会善罢甘休——那个女人仗着生了林知礼,在府里横行惯了,眼高于顶,最见不得别人分走老爷的关注,如今自己怀了孕,她的妒火怕是早就烧得旺了,只是没想到,她竟会这般不顾体统,直接闹到揽月轩门口来。

  “姨娘,您别气,赵姨娘就是疯了,咱们别理她。”翠儿被那骂声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扶住沈月娥的胳膊,生怕她动了胎气。

  院门外的两个粗使婆子是王熙凤新派来的,倒是有几分力气,死死拽着赵姨娘的胳膊,嘴里劝着:“赵姨娘,您冷静点,月姨娘怀着孕呢,可经不起您这么闹啊!”

  “冷静?我怎么冷静!”赵姨娘挣扎着,头发都散了几缕,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发髻歪在一边,显得格外狼狈,却依旧不肯罢休,“她沈月娥占了我的恩宠,还怀了孩子,我凭什么冷静?你们让开!今天我非要跟她对质不可!”

  常嬷嬷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素面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快步走到沈月娥身前,像是要护住她,对着院门外厉声呵斥:“放肆!这里是揽月轩,是月姨娘养胎的地方,也容得你在这里大呼小叫?惊扰了月姨娘和小主子,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她的声音又冷又硬,可沈月娥却敏锐地察觉到,她把“养胎”和“小主子”这两个词咬得格外重,像是故意在提醒赵姨娘——沈月娥如今有孕,是府里的“功臣”,而赵姨娘,不过是个生了儿子的庶姨娘罢了。

  果然,这话刚落,院门外的赵姨娘就像被泼了一瓢热油,妒火更旺了,声音拔得更高,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养胎?我呸!谁知道她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是男是女还没定呢,就敢称小主子?我的知礼哥儿才是老爷正儿八经的儿子,是林家的根!让她沈月娥出来!有种勾引老爷,没种出来见人吗?”

  沈月娥站在海棠花下,秋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暖不透她的心。她心里冷笑——对质?赵姨娘要跟她对质什么?对质她如何“勾引”老爷?还是对质她怀孩子的“手段”?这些本就是无稽之谈,若是自己真的出去了,赵姨娘怕是会直接扑上来撕扯,到时候无论谁伤了谁,吃亏的都是她这个孕妇。

  她轻轻拨开常嬷嬷伸过来想拦她的手,指尖触到常嬷嬷的衣袖,只觉得那布料又硬又凉。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算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院门,传到了赵姨娘耳中:“赵姐姐今日火气这么大,想必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只是我这揽月轩地方小,实在容不下姐姐这般大的阵仗,也经不起折腾——毕竟我肚子里还有孩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姐姐担待不起,我也担待不起。”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姐姐若是真有什么指教,不妨等老爷、太太或是二奶奶在场的时候,咱们再当着众人的面细细分说,也好让大家评评理。翠儿,你现在就去荣禧堂,禀告二奶奶,就说赵姨娘在我院门前有些误会,情绪激动,请她老人家过来主持个公道。”

  她这话既表明了自己不惧对质的态度,又把皮球稳稳地踢给了王熙凤——王熙凤是府里的当家奶奶,赵姨娘再横,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这样一来,自己既不用冒险出去,又能借着王熙凤的手,平息这场闹剧。

  翠儿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就往外跑,路过院门时,还能听到赵姨娘在里面骂骂咧咧,说沈月娥是缩头乌龟。

  翠儿跑远了,院门外的赵姨娘听到沈月娥要请王熙凤,气焰稍稍矮了些——她虽然蠢,却也知道王熙凤的手段,若是真把王熙凤惹恼了,自己没好果子吃。可那股子嫉妒劲儿上来了,又压不住,没过片刻,她就又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把所有的不满都倾泻在了沈月娥身上,骂人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沈月娥!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怀孩子,没本事出来见人!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怀了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就能爬上天!在这府里,只有我赵巧云的儿子才是嫡出的哥儿,你生的,不过是个庶出的贱种!永远都别想跟我家知礼比!”

  “庶出的贱种”这六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沈月娥的心口。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扶着小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自己是庶出,从小就受尽了旁人的白眼和欺负,她最清楚“庶出”这两个字有多伤人,如今赵姨娘竟然用这两个字来诅咒她腹中的孩子,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

  翠儿不在身边,沈月娥只能自己稳住身子,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怒意——她不能生气,不能动胎气,为了孩子,她必须冷静。

  常嬷嬷在一旁察言观色,把沈月娥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她适时地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姨娘,您可千万别动气啊。赵姨娘这是失心疯了,口不择言,您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您现在身子金贵,若是动了胎气,可就糟了——小主子还等着您护着呢。”

  这话看似是劝慰,实则是在提醒沈月娥:你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孩子出了问题,你就什么都不是了。沈月娥心里清楚,常嬷嬷这话没安好心,可她现在也懒得跟她计较,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王熙凤那带着威严的声音:“闹什么?!青天白日的,在府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人未到,声先至。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快步走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身石青色的缎面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暗纹的凤凰,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看就带着怒气。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四个婆子,一个个都面色严肃,一看就是来镇场子的。

  赵姨娘一看到王熙凤,刚才那股子嚣张劲儿瞬间就没了大半,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是依旧梗着脖子,眼眶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等王熙凤走到跟前,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听得人都觉得疼。

  “二奶奶!您可算来了!您要为我做主啊!”赵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双手紧紧抓着王熙凤的裙摆,“沈月娥她……她仗着自己有孕,目中无人,平日里就处处针对我,今天更是……更是抢了我的恩宠,还敢躲在院子里不出来见我!您一定要为我和知礼哥儿做主啊!”

  王熙凤皱着眉头,用力把自己的裙摆从赵姨娘手里抽出来,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赵姨娘的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裙摆上,留下了一块脏污。她用帕子擦了擦手,目光如刀,冷冷地扫过赵姨娘那张涕泪横流、仪态尽失的脸,又转头看向院内。

  沈月娥正站在海棠花下,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眼底的委屈和坚韧,她的手依旧轻轻护着小腹,姿态安静,没有丝毫慌乱。王熙凤心里顿时就有了数——赵姨娘这是故意来闹事儿的,沈月娥不过是被动应对罢了。

  “欺负你?”王熙凤的语气冰冷,带着浓浓的嘲讽,“我怎么只听到你在这里撒泼打滚,满口污言秽语,却没看到沈月娥出来欺负你?赵姨娘,你也是生养过孩子的人,难道不知道孕妇最忌讳冲撞和惊扰吗?你今天跑到揽月轩门口又哭又闹,安的是什么心?是想让月姨娘动了胎气,还是想让府里少了这个孩子?”

  她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像鞭子一样抽在赵姨娘身上。

  赵姨娘被王熙凤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忙摆着手辩解:“二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气不过!她沈月娥凭什么……”

  “凭什么?”王熙凤打断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得赵姨娘连头都不敢抬,“凭她怀了老爷的骨肉,凭她是府里现在最该被好好照顾的人!这府里谁能有孕,谁能生养,都是老爷的恩典,是咱们林家的福气!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喊打喊杀?”

  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姨娘,眼神里满是威严:“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忘了府里的家法!你以为你生了个儿子,就能在府里无法无天了?告诉你,在这荣国府,有我王熙凤在一天,就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家法”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彻底浇醒了赵姨娘。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声音也带着哭腔:“二奶奶恕罪!妾身……妾身只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种蠢事来!求二奶奶看在知礼哥儿的面子上,饶了妾身这一次吧!”

  “一时糊涂?”王熙凤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你这糊涂,差点害了月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别说知礼哥儿,就是老爷来了,也保不住你!”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婆子,语气严厉:“来人!把赵姨娘给我带回去,禁足在她的秋爽斋,整整一个月!再让她抄写《女诫》一百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过错!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秋爽斋半步,也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她!若是她再敢生事,或者偷懒不抄书,直接按家法严惩不贷!”

  “是!”四个婆子齐声应道,上前两步,一左一右地架起赵姨娘。

  赵姨娘还想要求饶,可看到王熙凤那冰冷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哭哭啼啼地被婆子们架走了。走到拐角处时,她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揽月轩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怨毒。

  处理完赵姨娘,王熙凤这才转过身,看向院内的沈月娥。她的语气缓和了些,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关切”的笑容:“月姨娘,让你受惊了。你现在身子金贵,万事都得以腹中的孩子为重,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自有我给你做主。”

  她说着,目光扫过站在沈月娥身边的常嬷嬷,眼神里多了几分警示:“常嬷嬷,我把月姨娘交给你,是让你好好伺候她,照顾她的起居,不是让你看着别人来搅扰她的。往后若是再有人敢来揽月轩闹事,你不用客气,直接派人来回我,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府里这般无法无天!”

  常嬷嬷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老奴记下了。往后定当好好照顾月姨娘,绝不让任何人再来惊扰她。”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顺从,可沈月娥却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

  王熙凤又安抚了沈月娥几句,说让她好好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说,她一定会满足。沈月娥一一应下,客气地送她到院门口。

  看着王熙凤和平儿远去的背影,沈月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这场风波看似被王熙凤用雷霆手段平息了,可她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赵姨娘虽然蠢,可她今天的举动,未免也太巧了些。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的八仙桌上,桌上放着一壶刚泡好的菊花茶,水汽袅袅,带着淡淡的清香。沈月娥正坐在桌前,看着翠儿整理刚送来的布料,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潘姑娘来了。”

  沈月娥抬起头,就看到潘金莲提着一个绣篮,笑着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裙摆上绣着几朵小小的白莲花,显得格外清新雅致。

  “姐姐,我来给你送些新的花样子。”潘金莲走到桌前,把绣篮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几幅绣好的花样子,有海棠、牡丹,还有几样小巧的草虫,针脚细密,颜色搭配得也极好。

  “妹妹有心了,快坐。”沈月娥示意翠儿给潘金莲倒茶。

  潘金莲坐下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屋内,然后似笑非笑地开口:“姐姐,前几日赵姨娘来闹事的事,我都听说了。说起来,赵姨娘也真是个可怜人,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最后落得个禁足抄书的下场,真是可悲又可笑。”

  沈月娥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潘金莲:“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赵姨娘闹事,不是她自己一时冲动?”

  潘金莲拿起桌上的一幅海棠花样子,用指尖轻轻拂过绣线,慢悠悠地道:“姐姐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我可是听说,前儿个王善保家的从邢夫人院里出来后,特意绕了远路,去秋爽斋坐了半晌呢。她们在屋里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可王善保家的走了没两天,赵姨娘就来你这里闹事了,你说巧不巧?”

  沈月娥心里顿时了然。原来又是邢夫人在背后搞鬼!邢夫人自己不便直接对她动手,就找了王善保家的去挑唆赵姨娘,让赵姨娘来当这个出头鸟。若是赵姨娘真的伤了她或者她肚子里的孩子,邢夫人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就算没成功,也能给她添堵,让她不得安宁。

  “只是,经此一事,赵姨娘怕是更要恨我入骨了。”沈月娥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小腹,眼神里满是担忧,“她现在被禁足,没法对我怎么样,可等她禁足期满了,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潘金莲放下花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蜜饯盒子,打开后拿出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看着沈月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恨便恨罢,一个没脑子的蠢货,就算再恨,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姐姐真正该小心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的人。”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人啊,一次没成功,肯定还会有后手。我倒是觉得,前几日赵姨娘闹事的时候,那位常嬷嬷拦在你身前,话里话外,可是生怕赵姨娘的火气不够旺呢——她那句‘惊扰了月姨娘和小主子’,可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沈月娥的心猛地一凛。她当时也察觉到常嬷嬷的话有些不对劲,可没往深处想,现在经潘金莲这么一提醒,才觉得后背发凉——常嬷嬷是王熙凤派来的人,按说应该帮着她才对,可她却在暗中煽风点火,难道她根本就不是王熙凤的人?或者说,王熙凤派她来,根本就不是为了照顾自己,而是为了监视自己,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对自己动手?

  “多谢妹妹提醒。”沈月娥真诚地看着潘金莲,“若不是妹妹,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这几次,潘金莲都在关键时刻提醒她,帮她避开了不少坑,虽然她不知道潘金莲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份情,她记下了。

  潘金莲摆摆手,笑着说:“姐姐跟我客气什么。咱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了些,“不过,姐姐,你现在是众矢之的,光是被动防备,终究不是办法。有时候,也得想办法让别人忙起来,无暇他顾,这样你才能有安稳日子过。”

  让别人无暇他顾?沈月娥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潘金莲这话,是在暗示她主动出击吗?可是,在这府里,她没有任何依靠,怎么主动出击?

  潘金莲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却没有再多说,只是拿起桌上的花样子,笑着转移了话题:“姐姐,你看这幅牡丹的样子,若是绣在枕头上,肯定好看。你若是喜欢,我就教翠儿怎么绣。”

  沈月娥知道,潘金莲不想多说,她也没有追问,顺着她的话聊了起来。只是心里,却把“主动出击”这四个字记在了心里。

  赵姨娘被禁足后,府里确实安静了几天。可沈月娥心里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绝不会因为赵姨娘的失败而收手。

  果然,没过几日,沈月娥就发现,府里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了。

  有一次,她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走到海棠花树附近时,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摔倒。幸好翠儿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她低头一看,才发现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颗光滑的青石子——这石子显然是被人故意放在这里的,因为这几天翠儿每天都会打扫院子,绝不会留下石子。

  还有一次,她中午在屋里午睡,刚睡着没多久,就听到窗外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那声音突如其来,吓得她瞬间清醒,心脏怦怦直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翠儿出去查看,发现是院墙角放着的一个空瓷盆被人推倒了,摔得粉碎,可周围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最让她心惊的是,有一天早上,她拿起自己惯常用的那把玉梳梳头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梳齿,竟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她仔细一看,才发现梳齿根部有几道细微的裂痕——这玉梳是上好的和田玉做的,质地坚硬,平日里她用得很小心,绝不可能自己出现裂痕。显然,是有人用巧劲在梳齿上做了手脚,若是她没有发现,继续用这把梳子梳头,说不定会被梳齿划破头皮。

  这些手段虽然算不上高明,却极其烦人,像一群嗡嗡叫的蚊蝇,时时刻刻都在骚扰着她,让她心神不宁。她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想让她一直处于紧张和恐惧之中,情绪波动过大,从而影响胎气。

  她把这些事告诉了常嬷嬷,希望常嬷嬷能查清楚是谁干的。可常嬷嬷要么是说“老奴没留意,可能是下人们打扫时不小心留下的”,要么是轻描淡写地说“许是哪个小丫鬟玩闹时不小心碰倒的,姐姐不必放在心上”,从来没有真正去查过,更没有抓住任何实质的把柄。

  沈月娥心里清楚,常嬷嬷这是在默许,甚至可能是在纵容这些行为。她现在已经不敢完全信任常嬷嬷了。

  既然被动防备没用,那她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这日,王熙凤派人来问她的身体状况,沈月娥趁机提出,想在揽月轩开一个小厨房,自己单独做些饮食。

  “二奶奶,不是我挑剔大厨房的饭菜,实在是我孕期反应重,胃口不好,大厨房的菜口味太重,我实在吃不下。”沈月娥语气委婉,带着几分委屈,“若是能有个小厨房,做些清淡可口的饭菜,我也能多吃几口,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求二奶奶成全。”

  王熙凤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你说的也有道理。孕期胃口不好是常事,大厨房的菜确实未必合你的口味。这样吧,我给你拨一个信得过的厨娘过来,再派两个小丫鬟帮衬着,你就在揽月轩开个小厨房,想吃什么就让厨娘做。”

  沈月娥连忙道谢:“多谢二奶奶体谅。”

  没过多久,王熙凤就派来了一个姓刘的厨娘。刘厨娘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了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话也很实在:“月姨娘放心,老奴做了三十多年的饭,最会做清淡的菜,保管合您的口味,还能给您补身子。”

  有了自己的小厨房,沈月娥终于不用再担心饭菜里被人动手脚了。刘厨娘做的菜清淡可口,她的胃口也慢慢好了起来。

  对于常嬷嬷的“规矩”,她也开始有选择地“遵守”。比如常嬷嬷说“孕期不能开窗通风,会着凉”,她就说“太医吩咐要多通风,对孩子好”,坚持开窗;常嬷嬷说“要多吃油腻的补菜”,她就说“太医说我脾胃弱,吃不得油腻”,只吃清淡的菜。

  几次下来,常嬷嬷也摸清了沈月娥的底线,知道哪些事她能管,哪些事管不了,便不再像初来时那般处处掣肘。只是她看向沈月娥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审视,从未放松过。

  这日下午,沈月娥正在屋里看一本关于孕期养护的书,翠儿悄悄从外面走了进来,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姨娘,沈青哥那边有消息了。”

  沈月娥立刻放下书,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什么消息?快说。”

  “是卖菱角的张大爷送来的。”翠儿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递给沈月娥,“张大爷说,沈青哥已经暗中查访了那位叶郎中,确认叶郎中的医术和医德都很好,在外面的名声也不错,而且他跟咱们府里的各房都没有瓜葛,不会被人收买。”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沈青哥还说,他已经跟叶郎中商量好了,若是您有什么紧急情况,不方便去医馆,就派我去张大爷那里报信,张大爷会立刻去通知叶郎中,叶郎中会乔装成卖药材的小贩,悄悄来揽月轩给您问诊。”

  沈月娥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沈青熟悉的字迹,写的内容跟翠儿说的一样,还特意标注了张大爷的住处和叶郎中乔装后的特征。她看完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了叶郎中这条后路,她在医疗保障上就多了一重依靠,不用再完全依赖府里的太医了。

  “太好了。”沈月娥把纸条仔细收好,放在贴身的荷包里,“你跟沈青说,让他多留意自己的安全,别被人发现了。另外,也替我谢谢张大爷和叶郎中。”

  “我知道了,姨娘。”翠儿点点头。

  傍晚时分,林老爷难得有空闲,亲自来揽月轩看望沈月娥。他一进院子,就看到沈月娥正在花下散步,脸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心里很是满意。

  “月娥,近日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老爷走上前,语气温和地问道。

  “劳老爷挂心,妾身一切都好。”沈月娥连忙福身行礼。

  林老爷扶起她,笑着说:“不用多礼。你现在怀着孕,要多休息,别太累了。”他环顾了一下院子,看到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屋里也亮着灯,显得很温馨,又道,“看来常嬷嬷和下人们把你照顾得不错。”

  沈月娥笑着说:“多亏了老爷和二奶奶的关照,还有常嬷嬷和下人们的尽心伺候。”

  林老爷又跟她聊了会儿家常,问了问她的饮食和睡眠情况,然后让人把带来的赏赐送了上来——有一对赤金嵌珍珠的手镯,一盒上好的人参,还有几匹从江南运来的上等丝绸。

  “这些都是给你的,你好好补补身子,安心养胎。”林老爷看着沈月娥,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我盼着你能给我生个健康的儿子。”

  沈月娥连忙道谢:“多谢老爷赏赐。妾身定当好好养胎,不辜负老爷的期望。”

  常嬷嬷和下人们在一旁看着,脸上都堆满了奉承的笑容,说着“老爷对姨娘真是上心”“姨娘真是好福气”之类的话。

  林老爷在揽月轩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起身离开。他的到来,像是给沈月娥穿上了一层无形的护甲——府里的人看到老爷这么看重沈月娥,都暂时收敛了些,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搞小动作。

  可沈月娥心里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邢夫人对她的嫉恨,王熙凤对她的利用,赵姨娘被禁足后埋下的怨毒,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与账本相关的致命黑手……这些都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

  她靠在窗边,望着天边那抹即将被夜色吞噬的残霞,残霞的颜色像血一样红,映得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在心里默默说道:“孩子,娘亲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仅仅依靠老爷一时的庇护和对咱们的期待,真的能护住咱们母子平安吗?”

  一个念头,在她的心里悄然滋生,并且越来越清晰——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别人的保护了,她必须拥有更稳固的、属于自己的倚仗。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护住自己和孩子。

  夜色渐深,揽月轩里已经点上了烛火,烛火摇曳,映得屋内的影子忽明忽暗。沈月娥坐在桌前,正看着那本孕期养护的书,忽然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常嬷嬷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浓黑的汤药,冒着淡淡的热气,散发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姨娘,夜深了,该喝安神汤了。”常嬷嬷把托盘放在桌上,语气恭敬地说,“这是太医新改的方子,说是比之前的安神汤更有助于安胎宁神,您快趁热喝了吧。”

  沈月娥放下书,看向那碗安神汤。她以前也喝过太医开的安神汤,味道虽然苦,却带着一股淡淡的甘草味。可今天这碗汤,颜色比以前更黑了些,气味也有些不一样,除了草药味,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心中警铃微作,指尖轻轻碰了碰碗沿,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像是特意晾到这个温度的。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先放着吧,我刚看了书,有些累,想歇一会儿再喝。”

  常嬷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沈月娥会这么说。她顿了顿,又道:“姨娘,这汤药还是趁热喝效果最好,放凉了就没那么管用了。您还是现在喝了吧,免得辜负了太医的心意。”

  她说着,并没有离开,而是垂手立在一旁,目光紧紧盯着那碗安神汤,像是要亲眼看着沈月娥喝下去才放心。

  沈月娥皱了皱眉,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那小丫鬟是秋爽斋的,平日里负责照顾林知礼。她跑得头发都散了,鞋子也跑掉了一只,脸上满是惊慌,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对沈月娥喊道:

  “月姨娘!不好了!出大事了!知礼哥儿……知礼哥儿不知道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从下午开始就上吐下泻,还浑身发热,刚才……刚才竟突然抽搐起来了!赵姨娘看到哥儿这样,哭得快晕过去了,她……她还说,是您害了哥儿!说您因为前几日的事记恨她,所以对哥儿下了毒手!”

  沈月娥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看向常嬷嬷,却看到常嬷嬷垂在身侧的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本集完)

  第64集 《月娘思量抱子计》 简单内容提示:

  林知礼突然病重,赵姨娘和邢夫人一系趁机攀咬沈月娥,指控她因嫉妒而下毒。沈月娥面临严峻指控,需设法自证清白。沈月娥通过翠儿或潘金莲的渠道,暗中查访林知礼生病的真相,发现可能是邢夫人为陷害她而下的毒手,甚至是赵姨娘被人利用。此次陷害让沈月娥彻底明白,仅凭生下孩子并不足以确保安全,甚至会让孩子也成为靶子。她必须为孩子寻找更强大的庇护。沈月娥萌生将孩子抱给王熙凤抚养的念头。此举虽可能骨肉分离,但能借王熙凤的权势保护孩子,也能为自己换取更稳固的地位和同盟。沈月娥能否洗清下毒的嫌疑?她将如何应对这场栽赃?关于“抱子”的初步想法,她会向谁透露?王熙凤若知此意,会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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