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将青鸢安置在闻香楼最深处的密室之中。

  那是一间不透天光的暗室,四壁以软布包裹,墙上无镜,案上无刃——苏夜语早已明白他的用意:这里不是囚笼,是疗伤之所。

  “派两个懂手语、性子沉稳的姑娘轮值照看。”沈观低声交代,目光未曾离开青鸢。

  她蜷坐在角落的蒲团上,背脊微弓,像一只被风雨打湿羽翼却仍不肯展翅的鸟。

  指尖无意识地在地面划动,一遍又一遍,描摹着那个歪斜的“阿”字,仿佛那是她残存于世的唯一凭证。

  苏夜语倚门而立,朱唇轻启:“你当真以为,给她一支笔,就能唤回十年失魂?”

  “我不指望一笔一画能救她。”沈观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但我信,人若连名字都不能写,便永远走不出别人的梦魇。”

  青鸢察觉到他的靠近,身体猛然一颤,手指猛地抽搐,随即一把抓起地上纸张,撕得粉碎。

  碎屑如雪纷飞,她咬紧下唇,指节泛白,眼中翻涌着近乎本能的恐惧——那是多年驯化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动笔,即违令;发声,即受罚。

  沈观并未退开。

  他从怀中取出那只乌木小匣,缓缓打开,取出一支乌木簪。

  簪身无饰,只尾端刻有细如蚊足的“观心”二字,是他母亲临终前所遗,曾别在她发髻之上,伴她读尽律令、断过无数冤案。

  他将簪轻轻放入青鸢掌心,合拢她的手指。

  “这不是命令。”他说,“是你想写的字。”

  青鸢怔住,瞳孔微微震颤,像是第一次听见“选择”这两个字的含义。

  沈观闭目凝神,识海中轻启新解锁的功能——【情绪锚点标记】。

  他将“阿砚”这个名字缓缓注入系统,同时调取青鸢记忆中最温和的一段片段:春日私塾窗外梨花落满肩头,妹妹踮脚为她系上褪色的红绳,脆生生喊她“阿姐”。

  那段记忆中的情绪纯粹而温暖,带着孩童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恋。

  系统低鸣运转,生成一段柔和的频率波频,如同春溪缓流,悄然渗入青鸢的意识边缘。

  他又点燃一炉安神熏香,药气氤氲,混合着雪松与淡菊的气息,缓缓弥漫开来。

  片刻后,青鸢眼睫微动,呼吸渐趋平稳,终于陷入浅眠。

  沈观守在一旁,目光未移。

  他知道,真正的疗愈,不在清醒时的对抗,而在梦境里的重逢。

  梦中,青鸢回到了洛京东坊的私塾。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墨香浮动。

  她看见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藕荷色裙衫,正握笔临帖。

  妹妹阿砚趴在旁边,小脸沾了墨点,咯咯笑着把毛笔戳进她的砚台。

  “阿姐写得好慢!”

  “你才慢,明日夫子要查课业,莫拖我后腿。”

  笑声清亮,如铃穿林。

  可转瞬之间,天色骤暗。

  雨声倾盆而至,火光从地窖口蔓延上来,夹杂着铁链拖地的声响和压抑的哭喊。

  阿砚被黑衣人拖走时,回头望她一眼,嘴唇翕动,无声喊着:“阿姐……救我……”

  青鸢在梦中痛哭出声,泪水滑落枕畔。

  沈观立刻记录下这段呓语,一字不漏。

  翌日清晨,他亲手制成一册薄简,封面烫金,写着三个大字:《我是阿鸢》。

  每日晨昏,他都引导她触摸封面,轻声让她重复:“我是阿鸢。”

  起初,她抗拒。

  眼神躲闪,双手死死抱头,甚至用指甲狠狠抓挠自己的手腕,留下道道血痕。

  有一次,她突然暴起撞向墙壁,若非侍女及时拦下,险些重伤。

  但沈观不急,也不恼。

  他只是每天准时出现,递上那支乌木簪,放在她手中,再轻轻推过纸笔。

  第七日清晨,雾霭未散,庭院静谧。

  沈观如常走入密室,却见案上摊开一张素纸。

  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字——

  阿鸢。

  笔迹稚嫩,横竖歪斜,像是幼童初学写字的模样,可那一撇一捺,却写得极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刻入纸中,不容抹去。

  她抬起头,眼神依旧空茫,可嘴角却极其轻微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一刻,沈观知道,有一道锁,终于松了。

  他没有欢呼,只是默默收起纸页,转身召集其余六名获救的影侍。

  她们或站或坐,神情各异,有的麻木,有的警惕,有的冷笑出声:“我们早没了名字,你还装什么慈悲?”

  沈观不答,只命人捧出七枚小铜牌,皆以青铜铸就,背面阴刻原名,正面则铭有“归名”二字。

  “你们不是工具。”他逐一递出,“你们曾活过,也该知道自己是谁。”

  有人接过铜牌,颤抖着摩挲名字,忽然跪地痛哭;有人死死攥住,指节发白,却始终不开口;也有人冷笑一声,将铜牌掷于地:“现在给名字?十年前怎么不去死?”

  沈观俯身拾起,轻轻拂去尘土,放入对方手中:“名字不是赏赐,是归还。”

  三日后,城西义冢。

  七具焦尸骸骨已由大理寺重新收敛,葬于松柏长青之地。

  墓碑无名,唯刻一行大字:“昔有七童,魂逝火中,身不留骨,名不载籍。”

  沈观手持母亲留下的铜钥,立于坟前。

  风穿林而过,吹动他玄色官袍猎猎作响。

  “今日,我不替你们哭。”他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我要你们记住——你们不是谁的影子,你们是活过的人。”

  说罢,他将七枚铜牌投入焚炉。

  火焰腾起,铜绿熔化,灰烬随风卷入墓穴,如同一场迟来十年的安魂祭。

  夜深人静,沈观独坐书房,指尖轻抚眉心。

  识海之中,系统低鸣再起。

  【检测到“刻名”行为引发集体情绪共振,符合深度干预标准】

  【“情绪锚点标记”首次实现跨体同步激活】

  【数据归档中……】

  他闭上眼,指尖微颤。

  有些名字,不该被烧成灰。

  有些记忆,值得用一生去唤醒。

  而此刻,在无人知晓的识海深处,一道隐秘曲线正悄然浮现——

  七日之内,三人的心绪波动,开始呈现稳定上升之势。

  当夜,沈观盘坐于书房蒲团之上,指尖轻点眉心,识海如湖面般荡开涟漪。

  【案件推演模拟器】悄然启动,精神沉入那片由线索与记忆构筑的虚境之中。

  这一次,他不再回溯案发当日的血火现场,而是将“刻名”这一行为本身作为锚点,逆流而上,追踪七名影侍近七日来的情绪波动轨迹。

  系统界面在识海中展开,七道曲线蜿蜒起伏,如同山川沟壑,映照着她们残破灵魂的每一次微颤。

  三人——阿鸢、阿菱、阿素——情绪线已显稳定上升趋势,尤以阿鸢为最,其曲线自写下名字那一日起,便如春草破土,缓慢却坚定地向上攀爬;两人处于临界震荡,时而微扬,时而骤降,仿佛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撕扯;而最后二人,则深陷谷底,心绪几近凝滞,连梦中呓语都只剩下一串无意义的呜咽。

  沈观目光停驻在“阿菱”这条曲线上。

  她曾是最激烈抗拒命名之人,三日前还抓伤照看她的婢女,咬破自己的嘴唇以示拒绝。

  但昨夜,她在睡梦中呢喃出两个音节:“菱……儿……”虽极轻,却被守夜人记录,同步传入系统数据库。

  “她快撑不住了。”沈观低语,“但也快醒了。”

  他调出阿菱的记忆碎片,筛选出所有与“镜”相关的意象——幼时照影的铜盆、被砸碎前最后一眼看见自己脸庞的雕花镜、以及训练场上那排冰冷无言的水银镜墙。

  系统根据数据重构场景,生成一段虚拟梦境:一间空旷的闺阁中央,立着一面蒙尘的落地镜,阿菱站在镜前,手中握着一张惨白的人皮面具。

  “戴上它,你就不是你。”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但她没有动。

  沈观在模拟器中注入一段新的指令——自主意志触发机制。

  这一次,不是逃避,不是服从,而是选择。

  第一晚,她在镜前颤抖良久,最终缓缓抬手,将面具覆上面容。

  可就在最后一瞬,她猛地抬手,一把撕下!

  “不!”梦中她嘶喊出声,惊坐而起。

  第二晚,过程重复,但撕下面具的动作更快,声音更清亮。

  第三晚,她甚至未等指令出现,便主动走向镜子,直视镜中那张模糊的脸,一字一顿:“我是阿菱!”

  三日之后,现实中的清晨,晨光初透窗棂。

  沈观刚踏入密室,还未开口,忽觉怀中一沉。

  阿菱冲上前,猛然扑入他怀中,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身,肩头剧烈抖动,泣不成声:“大人……我记起来了……我娘叫我菱儿……她说……说我是她从孟津河滩捡回来的……那时我才三岁……她给我煮了一碗甜米粥……”

  沈观僵立原地,片刻后才缓缓抬手,轻轻拍抚她背脊,像安抚一只终于归巢的雏鸟。

  他喉间微哽,却终究未语——有些真相,不该由他说破,而该由她们自己拾回。

  就在此时,窗外忽有异响,似瓦砾轻坠,又似枯枝断裂。

  他眼神一凝,迅速脱身而出,身形如风掠至院外。

  循声疾行,直奔城西义冢旁那座废弃祠堂。

  火光果然隐约闪现,在夜色中摇曳不定。

  走近一看,竟是李氏独自跪于焦土之前,手中捧着一块烧得焦黑的木板,边缘翘起,中心处依稀可见“启蒙”二字残痕——那是当年洛京东坊私塾门匾的一角。

  她抬头望来,眼中恨意尽褪,唯余一片荒芜般的苍凉:“我女儿……也叫阿菱。”

  沈观脚步顿住,心头如遭重击。

  恰在此时,识海深处,系统轰然震动:

  【检测到高阶情感共振——个体创伤与集体记忆产生双向唤醒】

  【推演点+18,累计达141】

  【新功能解锁:多情绪并行标记——可同时追踪三人以上情绪轨迹】

  界面浮现出一行幽蓝色小字,无声却刺目:

  “她们回来了……你也快了。”

  远处钟楼,第七声闷响悠悠荡开,穿透夜雾,落进耳中时竟带着一丝诡异的回音——

  仿佛又是那个熟悉的时刻降临:双镜回廊,生死对决。

  而这一次,钟声落下之际,沈观袖中密信微微发烫,尚未拆封,已有冷风穿堂,吹动案上纸页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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